公蛎站在一块石头上朝下望去,只见远处狭窄的山路上,黑压压全是杜家村的村民。
毕岸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过了一盏茶工夫,阿隼满头大汗又回来了,道:“杜家村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弟兄们也已安全撤离。”
毕岸终于长吁了一口气,道:“好。”
公蛎好奇道:“这么快?”
毕岸道:“他们应该早有准备。”能够让一个村子的人背井离乡逃离祖辈居住的地方,显然极不寻常。若不是有人告诫,便是村民们早已知道镜庙沉入弱水预示着什么。或许千百年来,村民们世世代代,已经随时做好准备逃离家乡,而逃离的信号,便是镜庙沉入弱水。
阿隼道:“祝家三口和陶家老爹,已经护送城中,暂且安全。”
毕岸点点头,脸上露出疲惫之色,道:“去查下典籍,看能否查到更多关于镜庙、镜神的记载,传说也可。”这个时候,他才会显出一个年轻人的力不从心。
公蛎心中忽然觉得愧疚,上去将他怀中的老太爷接过来,谁知手脚发软,竟然趔趄了好几步,差一点将老太爷抛进弱水潭里去。
阿隼气恼地揪住公蛎,喝道:“你就是跟着来捣乱的是不是?”
毕岸沉下了脸,道:“阿隼,不得无礼。”
阿隼口不择言,急道:“公子,你确定螭龙公子就是他?”
公蛎听到“螭龙公子”四个字,心中一动,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之极,却不知道在何处听过,下意识反问道:“螭龙公子是谁?”
阿隼指着公蛎,气恼道:“你看,你看,他……”毕岸严厉地看了他一眼,阿隼将未说完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气呼呼地捶了石头一拳:“到底是谁?——我是说今天的阵法被启动的幕后主使,真没想到,巫教的人竟然死心塌地到如此地步,宁愿死都不肯透露一点讯息。”
毕岸道:“他们不是巫教的人。”
阿隼惊愕道:“不是巫教的人?”想了想道:“也是,若是巫教的人,绝不会这般行径。他们是另外一股势力。”
老太爷抽搐了一下,发出几声哼哼。公蛎叫道:“赶紧救醒他!他定然知道杜家村的情况!”话一出口,公蛎已然知道是废话:若是能够救醒,毕岸早就出手了。
身后的弱水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个不讲究的人大声喝汤并吧嗒着嘴巴。毕岸眉头深锁,迟疑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朝着老太爷的百会穴扎去。
老太爷痛苦地呻吟着,浑浊的眼睛慢慢睁开来。公蛎惊喜道:“他醒了!快问快问!”
老太爷循着声音转过头来,但眼神却空洞地落在公蛎身后的远处。阿隼伸出双手晃了晃,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原来他已经失明了。毕岸轻声道:“老太爷,我是忘尘阁的毕岸,你感觉好一些没?”
老太爷浑身战栗如同筛糠,嘴唇哆嗦了良久,却只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阿隼沮丧道:“他不行了。”
公蛎急道:“赶紧带他去城里,瞧个郎中才好。”
毕岸无奈地解释道:“郎中要医得活,早就去了。他不能离开这里。”
潭水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犹如牧笛破音,水面剧烈荡漾起来,巨大的水泡翻滚着上来,又吧嗒一下破碎,散发出一朵朵白色的水雾。
竹子的根部露出湿漉漉的一截,公蛎惊叫起来:“水位在下降!”
毕岸和阿隼对水潭的变化熟视无睹,两人的脑袋几乎贴在老太爷的脸上,专心地分辨着他含糊不清的声音。
汩汩声不断,水位越来越低,镜庙倒塌的乱石渐渐显露出来。老太爷忽然一蹬腿,干嚎了一声,手臂直直地指着公蛎,两眼一翻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