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侯之女,她本该愉悦无忧,却难以磨灭剑身上不得已而存在的斑驳血迹。
白与黑无法融合。光与影难以共存。
然而孰黑孰白,孰光孰影,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耳边朝廷官兵的凄楚惨叫声渐渐不再有,周身魔息的漩涡也消失不见,百里逐笑明白,是那个男人在极力收敛着自己的可怕,左手也稍稍松了开来。长长呼了口气,她抬起眼,对上他漂亮却泛着冷峻光泽的眸子。
结束了。他说。
百里逐笑这才发现,楚四歌额上的一弯银箍已然不见,回想起方才空中的银末,那个想必就是他用来封印自己魔息的封印。眼下没有了银箍,他的魔息着实令人不寒而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红色的眼睛如同鲜血凝结而成。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回头为好。”没有给她开口询问什么的机会,小心收敛好魔息,楚四歌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伸手想去拉她。
“为什么?你难道担心我……唔……”百里逐笑一边躲开他的手,一边回头,却很快用手捂住了嘴巴,眼角微张,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
透过墙的缝隙,庙外的景象宛若一幅用鲜血挥写出的书卷。
☆、影之黑煞【下】
她杀过很多生灵,人,妖,魔……
用散发着美妙流光的细剑,亦或是借助于世上最澄澈的冰棱——琉璃牡丹,用极恶之人的血雾沾染后,冰雪之花妖冶非凡。作为流川侯之女,不能保全那些走在不归路上的生灵,杀戮的罪孽无法推卸,必须由自己来完成,这一切已经令她感到痛苦不堪,绝不想看着那些枯萎的生命,用一种丑陋的方式从她眼前消失。
可是……
庙前空旷荒芜的草地上,只留下无数白骨,鲜血和肉沫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作呕的腥臭味。
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从未想过那般温柔细心的他会如此蹂躏弱小生命,就像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再美的女人也不过是玩物”一般。
当自己开始因为他变得不像自己之时,才发现,他也不是自己眼中看见的那个他。
折断的铁戟,撕碎的衣物,散落的残肢……还有隐在阴影中的巨大黑色野兽。
与之前柔卿幻化做的黑獒截然不同。被楚四歌魔息召唤而出的黑獒,只有模模糊糊的黑色轮廓,从地狱中裹着一身煞气而来。它们口中呜呜地发出野兽才有的低吼,齿间是咀嚼着骨头的声响,而黑獒利爪之下,分明是肚子被破开,内脏被扯出的男人们。
胃中一阵翻腾,比在小正家中见到被妻子生吞活剥吃掉的男子那次更甚。
“魔域三王皆有统领魔兵的权利,幽冥王有罗刹凶星,百鬼魅王的乾坤镜中有四万万厉鬼冤魂……我黑煞獒王虽是魔域宗主,魔尊却独独没有给我可以调动的兵马。他不信任我,也惧怕着我的力量,将宗主传给我亦是无奈之举,所以他才会命我服下那足以令人生不如死的蛊毒。”用仅能活动的左手遮住她的眼睛,楚四歌压低了声音,透着淡淡的无奈,“那些獒犬,就是我所有的部下。”
“它们很强。”沉入一片黑暗之中,百里逐笑终于让心神平静了下来。
“它们必须强大且凶残,因为那是我能活下去的全部筹码……我将魂魄分给了它们,哪里有影子,哪里就是黑煞之獒能掌控的领域。”
他慢慢蹲□来,护在她的周围,迟疑了许久却没有将她抱住,只是依旧在作他认为必要的解释,“我生于混沌,除了名字,关于自己的记忆一点都没有,本不该再奢望能获自由和光明,一切只要按着魔尊下达的命令来做便好,可那个时候,在我不断与自己挣扎的时候,你一杯酒泼醒了我……”
她微怔,想起那时他的眼神,是迷茫且浑浊的,连笑容,都带着生涩。
他仰脸,她低头。
如今的一切却再也不似从前般纯粹。
“你的部下将那些无辜的凡人全部都杀了,还是当着佛祖的面……楚四歌,你知不知就凭今日藏送在这里的数十条亡魂,就足够我爹下令流川之上的修仙之人诛杀你这魔物?”飞快地打断他的话,百里逐笑知道这是一个足已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泥沼——离这个男人越近,离自己心中的正道便是越远。
“灭口是最快最好的方法。”不得不随了她的话偏离开自己预先的设想,楚四歌微微蹙着眉,薄唇轻启,“今天的事,你是不会与流川侯说的,不是么?”
“你怎会知我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