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女人麻利地收拾着这个垃圾堆般的家,把东一件西一件,随便乱塞乱扔的破衣服烂布条之类放到门外,把大概从来也没洗涮过,随意乱放的豁豁牙牙的锅碗瓢盆集中放在一起,把地下炕上东倒西歪,置放的米缸面瓮也集中起来放到一个地方。然后找岀一条绳子在院里拉起来,把炕上的两条新被子,和一堆几乎破得连不起来旧被褥,全部抱岀去晾挂在绳子上,后来,樊巧珍又从邻家借来一把扫帚和两把条帚,三人就彻底打扫了起来。
窑洞内,俩个疯傻女人宣素兰宣荷叶,文静静地坐在土炕上,看着她们,一个傻咧咧地笑,一个似乎有所思有所想而又不解地怔怔地看着……
窑洞门外,围了一圈全村看稀罕的孩子们……
等大花和弟妹们,跟在扛着百十斤草梱的父亲宣富贵,走进自家小沟小院之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仨女人已经把他猪窝般的窑洞,整理得像模像样了。此时,宣石娃已经把豆稭全部打完,脱粒下的黄豆已经装进口袋。此时,仨个女人正在洗涮着最后几件烂衣烂裤……
宣富贵把肩头的草梱缷在墙跟,看到樊巧珍正在洗着最后一件衣服,张小燕在收着挂在绳子上晾晒过的被褥,并把樊巧珍洗过衣服等布类东西又挂晾在绳子上,宣富贵一时弄不清这是怎回事。见宣石娃在一旁抽烟,急忙走过去,笑咧咧地说:“石娃子,这是专门为俺家扶贫来了?”
宣石娃没理他的话茬,从自已右耳朵上,拿下那支不知什么时候就卷好了的烟,笑着递给宣富贵,说:“富贵哥,这草,打下多少了?”
宣富贵一边就着宣石娃手中的烟点火,一边回答说:“嗯,俺也不知道个定数,够这三只羊吃到开春了吧。”说罢,引着宣石娃拐到旁边一个小窑前,指着已塞放了半窑的干草说,“石娃子,你看够不够?”
宣石娃高兴地说:“唉呀,我看以后谁还敢再叫你赖十三?”
宣富贵美滋滋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地说:“石娃子,你是支书又是村主任哩,你看着,老哥还能再像以前?”说着又贴住宣石娃耳朵说,“是不是又要给俺一些救济哩?俺保证不会再糟蹋(遭塌)一分钱。”
宣石娃没理宣富贵,说:“肖队长也来了,正在家窑里坐着哩。”
宣富贵一听,紧张起来。急忙问:“干啥哩?给俺解决石狗子事吧!”
宣石娃点点头,说:“走吧,你不是要法办石狗子吗?”。
宣富贵急了,说:“俺可没让法办呀,俺可没让法办呀!”
宣石娃宣富贵进来窑洞时,肖俊英正和两个疯傻女人说着话。
这时,晾晒完东西的张小燕和樊巧珍,把围在门口看热闹的村里孩子们哄赶走,也走了进来。
只有宣石狗不在,挑水尚未回来。
宣富贵一进门就说:“肖队长,俺可没说要法办石狗子呀!”
肖俊英一听就笑了,说:“富贵同志,谁说你说法办了?”
宣富贵说:“那那……那你们来俺家……”
肖俊英说:“我们这次来,是想看看你和宣荷叶的结婚证嘛。”
宣富贵开始有点不明白,但接着就明白过来,挭着脖子说:“俺俩没扯过结婚证嘛,可俺俩拜过花堂哩。”
肖俊英突然掏岀一张纸,严肃地说:“宣富贵同志,你知道不知道,人家石狗子和荷叶子俩人,可是领过结婚证的呀?”
宣富贵突然篶了,一屁股蹲在地下,嘟嚷着说:“俺听俺老丈人悄悄告诉过俺嘛,可那时俺与荷叶子已经拜过花堂了嘛,两家人都商议好的,都不准再说了嘛,说有了孩子就是事实婚姻了嘛。”
肖俊英张小燕宣石娃樊巧珍听了,都很吃惊,原来宣富贵及他们两家人,都早知道宣石狗和宣荷叶是结婚了的呵,那也就是说,在宣荷叶与宣富贵拜堂成亲之前,宣荷叶曾经有过反抗,但最终还是与宣富贵成家了。
肖俊英突然觉得自己的火又往脑门上冲,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宣富贵蹲在地下,嘟嚷着说:“开始俺也不知道嘛,俺就知道荷叶子不愿和俺过嘛,是生了大花后俺老丈人才告诉俺,俺才知道的嘛。再说你让俺怎办,俺好不容易找下她姐做俺对象,是俺大妹换的呀,可她姐死了,俺大妹对象和她哥对象也死了,俺不和荷叶子成亲,也没办法了嘛,再说,俺小妹也嫁给她哥了嘛……”
肖俊英心气已经平静下来,说:“算了算了,富贵,不提那些陈芝(乏)麻烂谷子了。现在,你只回我一句话,你说,这事该怎办?”
宣富贵泪酥酥地抬起头来,望着肖俊英说,“俺也不知道该怎办。肖队长,你说怎办?”说着低下头,想了想,像是商量地口气,嗫嚅(嘘)着说,“要不,让荷叶子当俺婆姨,也当石狗子婆姨?”
宣富贵此言一岀,肖俊英勃然大怒,大声骂道:“宣富贵,你他妈的混蛋!你以为宣荷叶是一只尿盆呵,几个男人可以伙用?”
张小燕对宣富贵这一提议也很吃惊。倒是宣石娃樊巧珍似乎并不以为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事后,肖俊英张小燕方才了解到,在龟峁庄乃至整个河阴县,兄弟两个或者几个,甚至不是兄弟的两个男人,合伙娶一个女人为妻并不鲜见。这是贫穷和要彩礼陋习造成的众多奇怪现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