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胜后的顾墨白向后躺倒在座椅上,微闭双眼,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吕冠雄右肘支在扶手上,右手撑头,似乎为什么事情想不通。大家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都有意不去打扰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众棋士们来到了对局室。看到现场如此安静,大家都有些意外。
白云道场的棋手们走到顾墨白身边,简单问候两句就马上带出了笑声,场面随之变得活跃。嗓门最大的是苗朴,他拍着顾墨白的肩膀说:“好样的,师弟。这样一来,大家可以把我输的那局忘掉了。”
黄广源道:“你要这样赢下去,可就轮不到我上场了。”
顾墨白并没有显出开心的样子。他虽然赢了,但赢得侥幸,特别是摆空城计那一出,也可以算是盘外招,违背了他的围棋理念。放在平时,这样的胜利必为他所不齿。可今天的比赛太重要,他为了取胜,竟也使出了这样的手段。对局时的感受还不强烈,等下完以后却感到了一丝悲哀。
趁着大家都还没开始复盘,顾墨白率先把那个局部指出来,道:“这里白棋应该是死棋,您是不是看错棋了?”说着,他摆出了黑棋并杀棋的那一妙手,局部黑棋刚好快一气杀白。
吕冠雄还在听别人说话,顾墨白这么一说,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简单看了两眼,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他再仔细一算,可不是吗?这手并甚至连妙手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招手筋吧,对职业棋士来说断无错过的道理。
正在他苦思之际,别人也加入讨论之中,把周边的数种变化都摆了出来。吕冠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家这才明白他是真的毫无察觉。
等完全看清以后,吕冠雄拿扇柄砸了砸脑袋,说:“不服老不行啊,这棋下得,把一世英名都搭进去了。”
大家忙安慰道:“吕先生言重了,断无此说。”
顾墨白听了心中难过,马上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己怎样装得若无其事,骗对方下出错着的事说出来。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吕冠雄率先开口了:“也罢,若说输给顾贤侄输得不甘心,那就是我狂妄自大了。顾贤侄绝不是七品实力,老夫今天领教了。”说着,便向顾墨白略躬了躬身。他这句话充分显示了身位棋士所应具备的风度和器量。
顾墨白赶紧躬身回礼。这本是对局结束后的常规礼仪,今天不知为何,大家都快忘掉了。被吕冠雄的话一打断,顾墨白有些动摇,最终也没说什么。不过现场有棋博士在做赛况记录,这些故事终将发布出来,被大家看到。
很快就有人请参赛棋手到现场去。吕冠雄摇着头说:“这次怕是没脸见观众了。”说完这话,他还是没有起身,继续盯着棋盘。大家不知道他是内心抵触见棋迷,还是想先把棋局看明白。
等了一会儿,主办方的人说:“吕老师,若是不愿前往,只让顾老师去打个招呼也可以。”
“哦?”吕冠雄抬头看了看,说:“我今天太累了,既然可以这样,就请顾贤侄代表一下吧。”
顾墨白点点头,跟着主办方来到了观赛现场。他已经第四次作为胜者登上讲台,大家依然热情不减。在大部分棋迷心中,品级制度是不可撼动的,低品棋手在分先棋份下战胜高品棋手是极为轰动的事,何况五品棋士又有着特殊的意义。可以说,顾墨白的每一局连胜都在书写新的奇迹,
白天宏请顾墨白分析一下比赛进程,顾墨白便从头到尾略讲了几个关键处。这盘棋他前期先着优势保持得比较好,侵入左边模样时犯了错误,让对方二路连回。若是没有这一手,后面的作战会完全不同。他的第二个错误是错过了右边断的官子手筋,导致最后不得不拼命。如果对方不犯错,这棋已经输了。
“所以这里的白棋就是死棋,你当时就看出来了吗?”白天宏问。
“是啊,这里我没有找到活路,所以下了最复杂的变化。”顾墨白有意含糊其辞,没有提故意引诱对方犯错的事。
正说话间,顾墨白突然瞥见了观众席前排坐的正是药爷爷。再往旁边看,又认出了徐先生、震山虎等人。他喜出望外,突然就没了谈话的兴致,只想赶紧过去跟他们说几句话。
白天宏说:“之前大家都说你是品级最低的棋手,难有大作为。现在你四连胜了,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大家都在猜测谁会成为你的终结者,你觉得后面的对手谁更难对付些?”
顾墨白轻轻摇摇头,知道这是给他下的圈套,便淡淡地说:“都很强吧,反正都比我的品级高,输给谁也不奇怪。”
随便应付了一下,谈话便结束了。他赶紧下台,走到药爷爷身边,和几个人亲切地交谈起来。
这几天每天都在想着比赛的事,即使休战日,也是听师父师叔给他分析后面的对手,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之中。忽然遇见药爷爷,他的思绪获得了暂时的解放,从比赛的泥潭飞到了双岗镇的青山绿水之间。
别的观众也在退场,看到顾墨白下到观众席,不知何意,也纷纷聚了过来。顾墨白见不是说话的环境,便道:“你们现在住哪儿?明天休战我找你们去。”
震山虎大喜道:“当真?我们现在天天都在望湖楼棋馆,你到那儿就能找到我们。
徐先生道:“墨白,你现在还是得以比赛为主,去我们那儿会不会影响你备战啊?”
顾墨白道:“不妨,最近比赛太紧张,我也得出去走走,正好和你们叙叙旧。”
大家一阵欢呼,喜不自胜。
顾墨白临走前,又突然问道:“爷爷,霞儿现在怎么样,跟你们一起来了吗?”
药爷爷道:“霞儿不来了,他已经嫁人了。”
顾墨白吃了一惊,还想细问,身边的人却越聚越多。他只好先抽身出来,留到明天再说。
回到客栈,顾墨白还在想着霞儿的事。其实,霞儿出嫁本不该意外,她今年也二十岁了,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晚婚了。可结婚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在潜意识里,他还没把这个年龄的人和结婚联系起来。再想想自己,其实在这个时代也该结婚了,只是自己连恋爱都没谈过,更不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也可能结婚根本不需要恋爱这一步骤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他又赶紧把思绪收了回来。现在还在比赛当中,怎么能想那么多杂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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