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国,相府。
府上繁华依旧,只是大部分奴仆都被遣进宫中,放眼望去竟显得无比空荡,没什么生气。
华贵的马车停在府前,裴弦月行如风,跨过门槛时问留守的管家,“二公子呢?”
“二公子在弄墨轩,有好几日不踏出来了,公主您快去劝劝他吧。”裕伯叹道。
“还是之前那副死样子?”裴弦月两弯远山眉深敛。
她还是忘不了小半月前,裴厌缺抱着一具女尸回来,那落寞不堪的模样,整个人丢了魂般,谁都不理,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踏入相府。
他们都在等他的消息。
等他把惢嫣带回来。
他没传任何信息回来,然而当日一张麻木憔悴的面孔,和怀中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他们谁都没开口,一时缄默,包括从宫里赶来的相爷。
父女二人到现在都不敢问他惢嫣之死。
爹爹都写好册封诏书了,而且要将表妹葬在裴氏皇陵。他安排的人找过去时,那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裴厌缺迫不得已答应下葬,却说什么也不肯葬在皇陵。
那是裴厌缺这段时间唯一一次离开弄墨轩,离开相府。他进了宫,求裴鹤擎把惢嫣完完全全的交给他,他要好好安葬她,并且,不需要任何人来参加丧礼、吊唁。
他跪在他面前,红着眼磕头求他……裴鹤擎还能说什么呢。
他对妹妹不起,答应了要好好照料她唯一的骨血,现在她这点子骨血也……夜深人静时,心肠冷硬如他,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便由着裴厌缺去了。
他葬下惢嫣后再未踏出过相府。
裴鹤擎和裴弦月都怕他自此消沉下去。
她本欲去锦州找褚廷英的,也给耽搁下来,实在对裴厌缺放心不下。
她知道他自幼沉稳自持,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放心不下。
而今才知,他真的爱惨了惢嫣表妹。
裴弦月方踏入弄墨轩,便嗅到一股浓烈酒气。
果然啊,谁都免不了“借酒消愁”。
裴厌缺在书房。
裴弦月敲了敲门,没动静。
她推开门径直看了进去。
浓烈的酒气熏的她眼睛几乎睁不开。
抬手在面前扇了扇,掩了鼻尖,这才定睛看到屋中场景。
原本干净整洁的一角书房,而今颇为凌乱,地面上乱七八糟铺着许多纸页。裴厌缺坐在桌案后,披头散发。桌角是好大一沓纸,他如痴如醉,龙飞凤舞不知写着什么,左手边压着另一沓纸的,是一只酒坛。
正欲踏进去,裴厌缺突然抬眸,又黑又沉的眼眸看过来,“莫要进来。”
裴厌缺远远看着她,“让我自己待着吧。”
“裴厌缺,你当真要消沉至此吗?”裴弦月扣紧了房门。
“父亲已居其位,我也大仇得报,”他唇边勾出一抹苦笑,“我不可以消沉吗?”
“你!”裴弦月无言以对,厉声道,“你何时变得这般没出息了?!”
“姐。”他陡然一笑,含自嘲,含辛酸,黑眸中夹杂闪烁的晶莹,“她死了啊。她死了……可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