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不是风吹来,也不是雪吹来,确确实实,有人影自门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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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似的小飞拉着她用大妞家桌椅板凳临时改造的简陋雪橇,在雪夜奔波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人烟。
她松了口气,抖了抖脸上的雪,回身拍了拍下身后那个一层层盖着大妞全家能盖着的东西的大包,轻声呼唤:“莱姨,莱姨?醒着吗?”
即使在出发前紧急补充了一些能量(失温者在恢复体温后必须立刻补充高热量饮品哦),可莱娘(大妞娘)依旧早已昏昏欲睡,全靠着不断掐着自己的胳膊才保持清醒。
她实在太害怕了。埋葬了死去的丈夫,抱着两个女儿,她们全家的生死现在全托付在一个萍水相逢,贫穷瘦弱的小姑娘身上,而那小姑娘,甚至不比她的女儿大多少。
她既怕小飞担不住她们的重量,又怕她们的重量太沉,压垮了她。
作为这一行中唯一一个大人,她想,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她必须得醒着,不管是扑出去救自己的女儿,还是扑出去救小飞,她都必须得醒着。
“诶,我醒着!”莱娘赶紧道,将揽着女儿的手抽出来,回拍了两下盖着的被子,担心出了什么事儿之前,先忍不住再次哀求,“小飞,别跑了,天太冷了,你先进毯子里歇一歇,和我家囡囡们靠一会儿,我来守着。你跑了太久,你受不了的。”
小飞直接忽略了她这番不知道多少次的规劝,道:“我找到镇子了,你找找银子,咱们今晚找个店或者借个人家住。大妞小妞怎么样?没发热吧?”
如果她只说了前一句话,莱娘说不定还能坚持让她不管别的先进来暖暖,但她一说后面的话,莱娘顿时心飞魂飞,赶紧挨个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门,但毯子里太热,她们紧紧贴在一起,她实在摸不出呼呼睡着的女儿有没有发热,只能艰难地探头,一个个用前额贴了贴女儿的额头,细细感
觉了一番。
“……好像没有……”她谨慎地说,“我觉得没有,不过,我不肯定……”
“没事。到了再看看。热了我去抓药。”
莱娘回应了女儿的事,正想说‘那你呢’,也要贴贴小飞的额头,但不过一句话的时机,莱娘便感觉到她们的小雪橇又跑了起来。
……她心里又愧又哀。
她想,等到了能落脚的地方,除了交房费和回老家必须的一点钱,剩下的钱,她一定全都送给小飞。她还要经常跟大妞小妞说小飞的事,让她们一定不要忘了有一个恩人怎样救了她们的命。
她本来很害怕小飞的剑的,但现在,她觉得,不要说拿着一把剑了,就算小飞拿着个大铁锤,满身血淋淋地朝她走过来,她也只害怕小飞是不是受了伤,身上是不是她自己的血。
奔跑的雪橇,慢慢停了下来。
莱娘感觉到了,期待地拍了拍盖着她们的被子,轻声问:“咱们是到了吗?”
小飞没有说话,但她听见小飞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莱娘的心有些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飞轻轻揭开一点儿她们裹得紧紧的大被棚,莱娘以为她是来接她们下去,正想推醒女儿们,却听见小飞嘘一声。
“……有点情况。”
小飞停在客栈几步之外,比狼更敏锐的鼻子动了动,细细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再次确认了那气味不是从她们这帮子埋葬了大妞爹的人身上传来的。
那是更新鲜的血液,刚从人体内中流出,从她们即将踏入的客栈内传来的。
可她不想让身后的母女三人担心,她们遭遇的已经足够多了。便只拍了拍身上的雪,让自己变得勉强能见人了,才轻轻揭开一点儿被棚,淡淡对莱娘说:“我去定房吧,让孩子们再睡一会儿,等我回来接你们。”
莱娘显然十分不愿意离开小飞,她害怕极了。但她又那么识趣,没有一个挫折中的女人是不识趣的。她的眼中写满害怕,却只咬着唇,甚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小飞点了点头。
“好,”她说着,把钱递出去,“……我等着。”
小飞看了会儿她递出的,几乎是她们娘仨全部身家的银两,沉默半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