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这位真凶乃天龙朝响当当的神箭手、在后羿盛会还没有形成“嫦娥新娘”这一求赏惯例之前连续十届夺魁的、当时百姓及兵士心目中的后羿般的英雄、更是田幽宇那神般箭法的授业恩师、现任护国大将军——端木良。
“护国大将军”听来威风,实则只是个名誉官衔,端木良早已年逾七旬,田幽宇是他的关门弟子,授业时都已近六十岁了。人生最凄凉之事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色衰,老人家不甘被年轻人超越,事事爱逞强,这般年纪了,迟迟不肯退休,因此皇帝老子才给了他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衔挂着,于是便常常有那年轻不懂事的家伙在背后甚至当面讥笑老人家的体弱力衰。老人家胸中恼火,一赌气便强求了皇帝老子允他一同来参加今年的秋狩,因年年秋狩都有狩猎比赛,老人家一心想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宝刀不老,是以不论是集体围猎亦或是单独狩猎,老人家总是拍马弯弓冲在最前面。
直到皇帝那道比猎云豹的圣旨一下,老人家更是打起精神意欲重展昔日雄风,于是独自骑了马往那片密密的枫栎林而来。老人家虽做了几十年的神箭手,这云豹却不曾见过,是以并不知晓此兽白天通常只在树上睡大觉,正骑在马上搭了箭四下里寻找,忽见一丛紫杉后隐约有野兽潜伏,不禁心中暗叫个好字,心道自己再现当年神勇的时候到了,一时顾不得细看,举弓便射,但见那箭穿过树丛哧地一声正中那兽身体,还未待他在心中欢呼,却闻得那“兽”一声闷呼,竟似人声,登时整个心神如遭雷击,暗道坏了,难不成那不是什么云豹,而是个大活人?
这念头加上他本就复杂的情绪,使得他一时半刻愣在了马上,待回过神时忙忙地跳下马来,快步奔至紫杉树后查看,见自己射中的果是个人,且还竟是那地麟国的特使。这下老人家心知自己闯下了大祸,重振雄风不成反而因老眼昏花误杀了人,若就此传将出去,他还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
胸中一时百感交集、郁忿难平,恰田幽宇因担心恩师年事已高难以对付凶猛野兽而寻了过来,见眼前情景立刻明白了原由,毫不犹豫地行至已倒地气绝的特使身前,将自己的箭射入了尸体,并将端木良的箭同时顶入了地下隐藏起来。
端木良此时早已被胸中万千情绪郁塞了心智,只听得田幽宇对他道:“恩师先走,徒儿会处理好一切,暂莫对外人言说此事。”
老人家浑浑噩噩地上了马沿来路返回,后被几名随驾侍奉的太监看到,见他面色苍白神情不对,以为是上了年纪禁不起过激的活动犯了病,连忙叫来老人家的随从将他接出了猎苑径直回了自己的府邸。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经了此次刺激一时昏迷在床不醒人世,直至今日早晨方才慢慢苏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爱徒为自己抵命之事。听过狗官的来意后,老人家连忙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讲与了他听,并且答应亲自去大牢将田幽宇接出来。
末了,狗官笑着道:“为兄方才将端木老将军送进牢去,由他师徒两个自行解决此事,看来……已无需劳动灵歌妹妹了。”
事情至此便算了结了,虽然真相大白,却总令人无限唏嘘。英雄迟暮美人色衰,这便是生命的残酷之处,倘若每个人都能泰然地对待衰老,每个人都能够尊重理解老去的人,是不是生命也会显得更美好更温柔一些了呢?
架不住狗官赖皮狗似的盛情邀请,岳哥哥最终答应带着我留在太平府衙里用了午饭。从府衙里要出门回家的时候,听得李佑带来一个消息:护国大将军端木良,刚刚死于府衙外不远处星河广场的无字天碑旁,那是他第一次在后羿盛会上夺魁之处。老将军死时是站立着的,双脚呈箭步,身躯笔直,左手持弓,右手抬于胸前,而在那块厚逾三尺、高达三丈的大石碑正面的顶部,豁然有一枚小小的箭洞,在它的背面,一枚箭尖破石而出,阳光下闪着岁月浸透的寒芒。
这是这位昔日的神箭手射出的最后一箭,这一箭用尽了他平生最后一股力量最后一道真气。为箭而生,为箭而亡,老将军当无憾了。
吃糖·血印
深秋的夜晚很有些凉了,吃罢晚饭,我支开绿水,独自踏着月光慢慢来至清凉幽谧的后花园。白天时为了特使被杀的那个案子城里城外的两头跑,不禁有些疲倦,果然不锻炼是不行的,想当米虫也得有个好的身体才能当得自在,于是决定从明天起每天晚上临睡前做两个仰卧起坐(…_…!)……
花园里的秋千上覆了几枚落叶,走上前去轻轻将它们拈起扔掉,而后坐上去慢慢荡着,望着草地上被月光投下的自己的影子发呆。就在我荡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听得耳后一声轻笑,草地上便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我的身后,长臂扶住秋千,轻轻地替我荡着。
“我来领奖赏了。”长臂的主人俯身在我的耳畔低笑。
“我没有带糖给你吃。”我微红了脸装傻,用力地低下头,生怕他又来个偷袭,“明日好了。”
“小月儿扯谎,你那小嘴儿上不就带着糖了么!怎不给我吃?”讨糖吃的大盗小朋友大手托住我的脸,压下唇来吮住我的唇,舌尖轻舐,牙齿微啮,直吮得我如上云端如坠酣梦,迷乱的神智中只残留了几丝念头:你小子还真把姑娘我当成大白兔奶糖嘬呢?!
软软地推开他,我想站起身,事后诸葛地与他保持距离,无奈四肢一时无力,勉强抬了抬屁股又腾地坐了回去,只得拼命低着头,生怕他想再来一块糖吃。
“好甜。”抢了糖吃的家伙一闪便到了我的面前,盘腿儿坐在草地上,仰起带着得逞般暧昧笑容的脸望向我。
偷掀眼皮儿瞟了他一眼,心中忽然觉得好笑,想不到曾经身为二十一世纪穷苦乏味挣生活一族的我,穿到古代来之后竟然也学了古人干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儿女情长的勾当,尤其这约在黄昏后的对象竟还是位绝世大盗,好歹姑娘我也算为言情界的狗血剧做出了一点贡献罢——有没有稿费犒赏一些的?
“月儿今天过得可好?”大盗低笑着问。
我点点头,轻声问道:“你呢?平日白天里都做些什么?”
“唔……吃饭,睡觉,闲逛,看漂亮姑娘……”大盗数着自己的手指头。
“好看么?”我眨巴着眼睛问他。
“好看。”他诚挚地点头。
“我爹……要为我说婆家了。”不理会他故意气人的玩笑,我仰脸望向天上的弯月,淡淡地道。
这并非扯谎,而确实是方才吃晚饭时岳明皎说起的话题。老爹之所以今晚回来得早,是因为他在朝中一个同僚的儿子已到了婚配年龄,想着我们两家恰是门当户对,便同老爹提起此事,老爹亦觉得合适,两位家长商量之下便决定要我同那人的儿子先挑个时间见上一见——天龙朝的开放之处便体现于此,基本上不会有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才见第一面的情况发生。当然,这天龙朝再开放也不会是一个明里提倡自由恋爱的社会,之所以要双方儿女先见上一面,首要的是看对方合不合自己的意,这一点还算人性化;
顺带着再相互检查一下对方有没有生理上的缺陷了、心理上的病变了等等,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双方家长都是在朝中做官之人,若由他们本人见了彼此的孩子觉得不满意了,只怕不好开口拒绝,这里头牵涉了深层的人情世故,一不小心就会演化为官场争斗,因此为了避免此种情况的发生,便索性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