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铁匠走进前面铺子时,那个头上没有头发的人还在不停地喝酒,火炉里汹汹的火焰就烤着他,可是他似乎并感不到热。他唯一的一只耳朵上覆着炉灰。
朱铁匠盯着了空好久,转身到后院去拉他的那头小毛驴,套驴上车,他好久没有坐驴车了,以前他还常常用驴车给各个山寨送一些打好的刀剑,可是现在……他叹口气,不想去想以前的事。
棺材在昨晚就已放到了车上,一块破烂的木头下有两个轮子。驴就在车的前端。
了空和朱铁匠一人坐在车的一侧。
朱铁匠忽然有种预感,总觉得这次出门可能就是自己一生的最后一次出门。只是他还没有想到死,他还在想另一半的酬劳,因为那个道长说两颗金胆只是酬劳的一部分,他还在想着另一部分。
他挥着鞭子,却又勒紧僵绳,他想再看一眼生活一生的地方。也许他拿上那笔酬劳就不会再到这里了。他想到处走走,去比较安全的地方,去山水好一点的地方,或者去海上,听说大海很美。
他嘴角带着笑意。了空一句话也不说,不停地喝着酒。
日落西山,天气阴凉。天边挂着大片大片的红云,大地的尽头被奇异的色彩布染。
最后一抹余晖照在朱铁匠的脸上久久不曾消失,朱铁匠也抬起头用力去感觉这束招人喜欢的阳光。可能这束光是他在世上看见的最后一道光。
死,可能对于每个人都是有感觉的,有预感的。朱铁匠虽然没有杀过人,可是他却感到一种杀人的感觉。当然不会是他去杀人,而是人来杀他。
在看到长山客栈的白杨树时他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他忽然跳下车不想进去了。
可是了空却像鬼一样,出现在他想要走的路,拦住他要走的路。了空不说话,他也很久没有说过话,有时候不说话可以使一个人变得冷静。冷静的人一般做事都不会做错。这一件他就没有做错,道长说一定要朱铁匠带着童四爷的金胆来,并一定要把棺材带来。
他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朱铁匠忽然跪了下来,求了空放过他。
了空本来不想说话,可是看到朱铁匠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很怕么?”
朱铁匠点点头。
了空笑了笑,道:“可是怕你已经来到了这里,来到这里不进去看看是会遗憾的。你的一生已够遗憾,为什么时候不在晚年之时让自己大开一下眼界呢?”
朱铁匠怔住。
了空叹道:“其实这世上没有可怕之处,可怕的在于人的心。可惜现在我才明白,如果早一点明白也可能就不会过的这么无趣。”
他说完,看看跪在地上的朱铁匠,作了个向里请的姿势。
朱铁匠硬着头皮向里走去。白杨树迎风飘摇,看不到人,气温也不算太冷,可是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却不自禁地缩着身子,仿佛很冷,并不停地伸着脑袋四处看,总觉得有什么人。
朱铁匠像个小偷一样,了空轻声道:“如果你自然一点,这里的人就不会把你怎么样,如果你做出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算你是被人请进来的也可能会被这些看门人不小心杀死。”
朱铁匠吓得不敢再四处看,只低下头看脚下的路。
今天是出殡的前一天,石楼那里已经有一顶棺材,可是那些隐藏在树上的那些护卫却不敢动手,因为坐着驴车进来的也拉着一顶棺材。金灿灿的犹为夺目。他们没有出手,因为他们是来送棺材的。前几天也有过送花圈的人。
送给死人的东西,他们一般都不会出面干涉。
夺目的东西总是吸引人的目光,荒木拦下了这顶棺材,皱着眉头,正待盘查,十三郎忽然走了过来。他的脸阴沉着,他的脸似乎永远都在阴沉之中。他的眼睛翻翻,看了一眼朱铁匠,问道:“酒井小姐让你送来的?”
朱铁匠全身已经发抖,半天才颤声道:“是一个道长让我送来的。”
十三郎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朱铁匠。朱铁匠想让了空替他应付这两个看来很难对付的人,可是了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车上坐着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十三郎哼了一声,向荒木做了个“杀”的手势。荒木伸出那双宽大的手,这双手刚才一个女人身上摸过,此刻却又去对付一个老头子。
对付女人是一种方法,对付老人又是一种方法。荒木狞笑着。
“手下留人。”
童四爷笑眯眯地走了出来。他本不想出来,可是道长却说他这些天牵挂的金胆就在这个老头手中,一提起金胆童四爷的眼睛便迷成了一条缝。
虽然现在十三郎已经不准备杀琳儿,可是童四爷却也是他的座上宾,所以倒也客气,微笑道:“童四爷有事么?”
童四爷点点头,道:“这顶棺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