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已经失去了一位皇兄,婉儿实在不忍看她失去另一个皇兄。
儿时懵懂,婉儿常见太李令月伤感,那时她还不能理解。这个小公主有父母与兄长的疼爱,为什么会伤感。后来,婉儿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她开始理解李令月。
想着这些,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婉儿有些疲惫地侍奉在天后的身侧,她见天后又拿出了那本《孝子传》。
武则天翻阅着那些笔杆子替她编撰出的书,道:“婉儿,你说若是太子不忠不孝,圣上与本宫将他废黜,是否于情于理?”
武则天说得从容,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婉儿知道,天后要做的事情,并非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就像天后想要坐稳皇后的位置,便能给自己的祖父安一个罪名,让他成了帝后权力之争替罪羔羊。
现下天后想废太子,也能随意给太子按个什么罪名。
婉儿想到卧病的圣上,道:“天后,过些日子便要封禅嵩山,许多藩国想要到长安朝贺。现下圣上缠绵病榻,总要有人代圣上接见这些番邦使臣。”
婉儿说完,一颗心便不受控制地开始猛烈跳动。
她知道,这话说出来极有可能惹恼了天后。
可她又不得不说。
本以为天后听了会震怒,没想到天后只是轻蔑地笑道:“当年本宫与圣上封禅泰山,随圣上一同接见番邦使臣。那时候贤儿还小,他还不是太子。想不到时过境迁,竟要贤儿代圣上与本宫主持这封禅大典了。”
婉儿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天后继续说:“封禅大典事关重大,并非本宫能够决断。正如圣上所言,这天下从来就不是谁一人的天下,总要问过圣上与文武百官的意思。你说是不是啊,婉儿?”
婉儿听了,忙跪在地上,道:“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妄下定论!”
武则天没有动怒,而是笑着扶起婉儿,“婉儿,你方才说的很好,为何要跪?”
她于前朝后宫厮杀多年,怎会看不出婉儿的小心思。
但这点小心思,并不能够影响她了。
婉儿退下后,武则天到了李治的寝殿。她见李治依旧卧在榻上,惋惜道:“吐蕃前线才打了胜仗,过些日子便是封禅大典,眼下双喜临门。封禅之日,各方使节都要来朝拜,臣妾也想见见这盛况。只是,现下圣上身子病重,臣妾只能在宫中陪着圣上,由贤儿去主持封禅大典了。”
李治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道:“是谁说要贤儿主持的?”
李贤不过是太子,虽说天子病重,李贤当代为处理接见使臣这些小事。
可封禅嵩山,是帝王为求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也是为了歌功颂德,让万民臣服。这事本该是天子所为,怎能让太子代为处理?
武则天听李治这么问,知道他已经对李贤有所不满,便平静地答道:“满朝文武皆有此意,圣上以为该如何呢?”
“满朝文武?”听到武则天这么说,李治想起了他初登基时被长孙无忌与褚遂良逼迫,那些个朝臣也联合在一起与自己作对。“满朝文武便可盖得过天家吗?”
李治咳得越来越厉害,天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眼中满是担忧。
“媚娘,传朕旨意,封禅大典由皇后代朕主持!”
“圣上,这于理不合啊。”武则天跪在地上,做出惶恐的样子。
这些日子,她韬光养晦,在李治面前仿佛慈母贤妻。
李治被病痛折磨得无暇多想,他只摆了摆手,道:“朕还好好的活着,若让太子主持,那才真的是于理不合!”
朝堂上,武则天将李治的旨意告诉了这些大臣。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古往今来,像天后这般干政的女子本就少数。如今天后又要代替圣上封禅,接见外邦使臣。有人担心,天后会成为下一个吕雉。
可天后拿着的是圣上的手谕,谁也不敢反驳。即便是太子,也只能顺从。
下了早朝,天后在上书房查看奏疏,婉儿安静地在一旁替她磨墨。
今日的事情,婉儿并不意外。
她知道,现在天后的心思并不在这小小的奏疏上。
果不其然,天后放下奏疏,问:“婉儿,你告诉本宫,这天下到底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帝王的天下?若真是天下人的天下,为何天下人无法决定谁才有资格登上那嵩山之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