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雪萍在心中道歉:“对不起,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白心礼泛舟而去,心里则道:“你凭什么走进去,你了解她多少?沽酒与何人,她吗?”
他们不须再话别、对视、互诉衷曲。
也许,这相互揣测、彼此拒绝的误解,是他们真正的心事。
金陵夜寂,高楼独上。
相互回避的中年男女,又何止白心礼和旷雪萍?
孙楚楼。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李白忆谢眺,那他们呢?
这样的夜这样的月,少男少女们也许会花前喁语。中年的他们不会,他们只剩下顾左右而言他的言不由衷。
依然无酒。顾清源爱酒,可他知道叶芷雯不爱,于是陪她喝茶。
三月风起谁悲春?——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
白心礼因为不解而失落,旷雪萍不知前路何途何方。
顾清源因为了解而惆怅,叶芷雯则知道身在何处欲往何方。
不解的误解、了解的谅解,结果却是一样:海客谈瀛洲,越人语天姥。
叶芷雯在想:“万事东流,往事如潮,一切岂能如初?”
顾清源在叹:“你敢奢求什么?她过得安宁,你不就放心了?你也配担心么?她辛苦的这些年,你哪里去了?”
一样的月夜,一样的如诗风物如画景致。年轻人们又在做什么?
如果未老先衷,心智不再年轻,青丝如云、清婉飘逸又有何用?
苏州灵岩山,馆娃宫旧址。
西门逸客在许愿在祝福:那对亡命天涯的鸳鸯,现在可好?西域的风沙不小,一个纤秀书生,一个文弱才女,能承担西域的逆旅吗?或许,真正幸福的是他们,曾经沧海之后,能够执子之手!
高镜如则在端详在思忖:吴王宴罢又成空。她在这里悼西施做什么?感怀?凭吊?认识她的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忧郁的。虽然近半年,偶尔见她凤目含笑,眉梢的惆怅却为何不减?
“天涯占梦数,疑误有新知。”那么,她心里那个人是谁?
真正寂寞、落寞的,并非一对对误解谅解未解的爱侣。
拥抱孤独、孑然去远的,是她。
“悠扬归梦惟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魄月为灯,西凤独酌。
“竹帛烟销帝业虚”,“尽无鸡犬有鸣鸦”——骊山之上,焚书坑前。
属鹿剑方出,焦尾琴自鸣。日照天中,人在山野。
在异乡的几个月,她度了残冬。一个人,在异乡的山野,没有同行的人,甚至没有认识她的人。因为她已易容。
为了一些她认为重要的人,她做了很多。一个人去做,不想为人所知。
她是自负的,为她的聪颖、多才、狂诞;她也是自卑的,为她的年轻、识浅、孤独。
有没有一颗心,永远是热血沸腾的?只要为她自认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就一定有!
有没有一个人,永远是狷狂骄傲的?只要为她自认为该守的志该走的路,就一定有!
有没有一种方向永远是不变不弃的?只要为她自认为俯仰无愧的所为,百死无悔的选择,就一定有!
……
北宫千帆饮尽最后一口酒,暖暖身心。借着月色揽镜自照:易容已无破绽可寻,连她自己都已不认识镜中的人了。
于是心满意足,将铜镜收好,她开始为自己计划下一步棋。
一样的春风一样的清晨。另一个浪迹江湖的人,独自拥抱着属于他的回忆,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