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骗你。我的小宝贝,《出双入对》也不是我写的。”
“封面上明明有你的名字。”
“很多书的作者都盗用我的名字。虽然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我猜《出双入对》的真正作者应该是格兰特·艾伦,《做过此事的女人》就是这家伙写的。”
“那手稿又是怎么回事?”
“你细心看的话,就会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纠正、涂改和修订的痕迹。”
“确实没有。”
“因为我是直接从那本书上抄的。”
又过了三个月:
“这么说来,A.柯南·道尔是《海滨》杂志的招牌了。我早就应该猜到了。”
泽布伦·达内——俱乐部成员、记者、偶尔充当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顾问——吞云吐雾,朝后靠在自己最喜欢的真皮长靠椅上。“妄言俱乐部”组织活动,成员可以畅所欲言,但是没有一句话被记住,就算上了法庭也不例外。他望着俱乐部的拱形窗外进出地铁站的乘客,个个行色匆匆。
“没错,”他接过话头,“我早就该想到。没有人能用如此丰富的体裁写出这么多作品。当初你们是怎么策划的?”
赫伯特·格林豪·史密斯,《海滨》杂志编辑之一,轻啜了一口白兰地。“我觉得这得归功于华生。他带着他写的这些引人入胜的福尔摩斯探案故事找到我,但是他显然对于在作品上署真名感到不安。用他自己的话说,一个立志从医的人决不会去写小说,同样地,如果被发现写了小说,他的医术就会受到质疑。”
“真的有人认为约翰是医生吗?”
格林豪·史密斯笑道:“Touché(1)。不过,华生既是个好人,也是个文笔好得不得了的作家。此外,他已经采用‘A.柯南·道尔’作为笔名在《比顿》杂志和美国《利平科特》杂志上连载福尔摩斯的两部探案传奇。”
“就是王尔德首次发表《道林·格雷》的那家刊物?”
“对,就是这家。”格林豪·史密斯一饮而尽,“无论如何,我建议如今可以放弃笔名,直接用约翰·H.华生作为《波希米亚丑闻》的署名,可华生怎么也不听劝。我敢说,福尔摩斯会觉得文化名流不免要对贝克街221B号产生一些毫无必要的关注。不过就个人而言,我觉得玛丽才是主要因素。她深知有些女读者被作者迷得神魂颠倒,聪明的女人,也了解自己的丈夫绝对会拜倒于漂亮女粉丝的石榴裙下,她不会这么做的。为了福尔摩斯好,也为了维持平静的婚姻生活,笔名继续采用A.柯南·道尔无疑是明智之举。”
达内唤来侍者。“给我的客人再上一杯白兰地。”侍者退出后,他说:“外界风传的消息已经足够八卦,不过在十分钟前,你暗示过华生也许不是唯一使用A.柯南·道尔作为nomdeplume(2)的人。”
《海滨》杂志的编辑露出惭愧的表情。“八成还真是我的不是。有一天晚上,欧奈斯特·洪纳与我邀请奥希兹女男爵共进晚餐。你知道洪纳有多喜欢说双关语吗?那天晚上,他评头论足了一番,认为《红发会》的作者是某位仿柯南·道尔的作家,而非柯南·道尔本人。当然,他知道自己的妹夫连处方都不会写,更不用说短篇小说了。”
“但是他那部《业余神偷拉菲兹》的致辞:‘献给ACD(3),荣幸至极’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讽刺或者不大不小的玩笑罢了。恶棍拉菲兹与正直的他判若两人;A.柯南·道尔也不是作者外界所看到的样子。这两个人呈现的都是假象。”
格林豪·史密斯沉默一会儿,呷了一口白兰地继续说道:“整件事要追溯到19世纪80年代。约翰·H.华生和阿瑟·柯南·道尔是多年好友,甚至长得也像,经常被人错认为两兄弟。此二人当年于瑞士相遇时,刚刚从医学院毕业,风华正茂,共同师从著名的眼科专家。”格林豪·史密斯盯着快喝光的酒杯。“等到《血字的研究》快完稿的时候,华生得知他的老同学在某个市镇开诊所遇到了困难——貌似是在朴次茅斯或者是南海城。事实上,柯南·道尔的诊所完全无人问津。福尔摩斯肯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指证约翰是个好心人,而且他自己也有过在陌生城市开诊所的那种孤立无援的体验。实话跟你说吧,我猜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从阿富汗迈万德战场上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甚至回到伦敦之后的几个月还非常不适应。福尔摩斯会说起那些梦魇般的日子……我跑题了。
“权衡利弊之后,华生达成君子协定:他给老友阿瑟版税的一部分,作为借他的名字作笔名的报酬。当然,柯南·道尔也需要装作自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作者,一开始只有一个系列,后来是两个,现在越出越多。从那时起,读者们便纷纷报怨,至今仍然没完没了:到底福尔摩斯是虚构的还是确有其人?他的案子是华生记录的还是柯南·道尔编出来的?不管是哪种情况,笼罩在福尔摩斯身上的谜团有助于小说的销量,就算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大驾光临亲自破解这个谜团,我也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他。”
格林豪·史密斯喝光了第二杯白兰地。
“天长日久,柯南·道尔逐渐融入了文学界,尽管他仍然将大把的时间花在板球和桥牌上,还不时回到瑞士滑雪度假,这些才是他的真正爱好。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居然还玩拳击!有时候这个人总让我想起另一个杰克·伦敦,当然,伦敦真的能写。”
达内嗤之以鼻:“柯南·道尔的作品一直很对我的口味。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曾经告诉我说,他真的在捕鲸船上待过。你知道这事吗?我只能描述他手中握着的是捕鲸叉而不是滑雪杖。说到杰克·伦敦,咱能不能不提他。我们这么说吧,我大半辈子都在逃避狂野大西部那种所谓的‘真男人’,在近卫军的那些日子是我今生最可怕的遭遇。现在好了,亨利·詹姆斯(4)的作品刚好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个人受不了他。可怜的克劳复·亚当斯怎么说来着?亨利·詹姆斯没什么实际生活体验,但是他善于发挥。要我说,这个大腹便便的假英国佬根本不知道怎么将故事展开。他那部中篇小说(5)里的女家庭教师到底疯了没有?我真的看不出来。现在有一个说书人叫萨基(6),可以介绍给你。”格林豪·史密斯思索片刻,轻轻晃动酒杯中再次斟满的白兰地,叹了口气,继续说:
“华生觉得两人之间的君子协定维系不了多久,最多一两年。事实上,自从华生医生将诊所迁至苏塞克斯丘陵之后,福尔摩斯探案系列接连几年都没有新作发表。华生一家幸福而忙碌,简朴的乡村生活也不需要多少收入来维持。但是自从孩子夭折,可怜的玛丽自杀之后,华生开始自暴自弃:酗酒、赌赛马赔钱、阿富汗战场上的梦魇、身上的阿富汗长滑膛枪伤发作等等,直到有一天,他举起服役时用过的配枪,对准自己的脑门,想一了百了。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看来,是福尔摩斯拯救了他,先是让他搬回贝克街221B号住,然后再敦促他继续写他们联手办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