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一下头,在黑暗里冲她笑了笑,挥挥手。
他带着军统执行队的卫兵赶到出事地点时,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一支从河北调防到济南的队伍,为了驻扎的问题和原来的守军发生了矛盾。原先驻扎在这里的部队住在一个小镇里,有自己的临时营房;而后赶到的部队也想住到镇子上,两支队伍就纠缠在了一起,双方架好了枪,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率领城外队伍的上校指挥官,长着连鬓胡,手里挥着双枪,咋咋呼呼地叫骂着:咋的,你们是人养的,我们是驴下的?今儿晚要是不让我们开进镇子里,我们就动用武力解决,我们要是败了,拍拍屁股走人,你们要是打不过我们,就给老子挪窝。
对方的一个指挥官也在叫喊:没有上峰的指示,你们只能驻扎在城外,休想进来!
大胡子上校舞着枪道:限你们半个小时,如果还不撤,我就带队伍冲进去,这窝囊气老子受够了!
说到这儿,拿过警卫员手里的酒瓶子,底朝天地往嘴里灌下去。很快,一股浓烈的酒气,弥漫在空气里。
就在这时,乔天朝赶到了。他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两支对峙的队伍中间,然后才从车上跳下来,冲卫兵喊道:把他们的指挥官叫来。
于是,两个卫兵分头向两支队伍跑去。
住在城里的指挥官很快跑步来到乔天朝面前,恭敬地敬礼:乔副官,不是我不让他们进城,是我没接到上峰的命令。
乔天朝挥了挥手,上校就住了口。
大胡子上校迟迟不肯过来,他借着酒劲儿叫嚣:军统来人了,好啊!我现在不和他们谈。等我的队伍进了城,怎么谈都行。
乔天朝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竟敢不把军统的人放在眼里,他感到有些吃惊。要在以往,只要军统的人一出面,事情很容易就会解决。他朝大胡子的队伍走过去,很多士兵都打起了火把,情绪高涨地吵嚷着。他转过身,向对方的阵地走去,马上有两名卫兵一左一右地跟随上去。
他径直走到大胡子跟前。大胡子也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胆子大了许多,他居然没有给乔天朝敬礼,仍在那里叫嚣:军统的人咋的了?军统的人也得讲理吧,凭什么让我们住在荒郊野外,他们躲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乔天朝命令道:请把你的队伍撤离,明天让守备区司令部处理你们驻地的问题。
我们不听守备区的命令,他们能向着咱们?哼,我们就不撤,要撤,让他们撤!大胡子上校大声嚷嚷道。
看来事情不可能顺利、和平地解决了。乔天朝挥了一下手,一列执行队的卫兵跑步过来。乔天朝冲大胡子说:兄弟,你不服从命令,别怪我按军法从事了。
大胡子红了眼睛,跳着脚地骂:什么他妈的军法,我就是法,把老子惹急了,老子扯个白旗,投共产党去。
事情僵到这儿,乔天朝喊了声:把他给我拿下!
两个执行队的卫兵扑过去,下了上校的枪。上校果然红了眼,先是一枪打倒了一名扑向他的卫兵,另一支枪向乔天朝打了一枪。
乔天朝倒了下去,执行队的卫兵枪响了,大胡子上校身中数枪,挣扎着倒在了血泊中。
驻扎在城里的守备区的队伍听到枪声,一窝蜂似的冲过来,把闹事的队伍团团围住。被困的土兵见长官被乱枪打死,顿时群龙无首,放下武器,缴械了。
乔天朝被紧急送到了医院。
王晓凤是在第二天早晨见到躺在医院里的乔天朝的。乔天朝伤在了肚子上,子弹从前腹进去,又从后腰穿了出来。这一枪的确够危险的,好在没有伤到心脏。
王晓凤看到面色苍白的乔天朝时,忽然就有了要哭的欲望,接着两串滚烫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当晚,她几乎一夜没睡。乔天朝走后,她最初感到的是兴奋,夜思梦想的生活正在一点点地向她走近,她不可能不兴奋。她激动地坐在灯下,等待着乔天朝的归来。以前,乔天朝半夜执行任务,她也是这样守候着。来到乔天朝身边工作前,组织就交待过,要保护、照顾好对方。尽管他执行军统的任务时,她无法相伴左右,只能揪着一颗心,等他平安归来。乔天朝一进屋,她会端上做好的宵夜,看着他吃下去。可这次,她将宵夜热了一遍、又一遍,仍不见他回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激灵,又醒了过来。她再也坐不住了,取出地下埋着的枪,压好子弹,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向远处张望。从这里望过去,就是军统站家属院的大门,那里有站岗的卫兵,流动哨兵也在不时地走来走去,却不见乔天朝的影子。她愈发不安起来,回老家的那股兴奋早已被对乔天朝的担心所占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