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燕宁盛醒了,长公主丢开奏疏走了过来,燕岚肿着眼睛凑过来,但燕宁盛周围都是太医和伺候的内侍,哪里有他们的位置,燕岚抻着脖子看着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缝隙,将脑袋挤了进去。
燕宁盛对着燕岚神笑了笑,十分虚弱地道:“阿爹……”
燕岚顿时老泪纵横,燕家的规矩一直是严教子,燕宁越只有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才这么叫过他,后来都是规规矩矩地叫父亲。可父亲这个称呼就像是隔了一层似的,远远不如阿爹亲近。连才五岁的燕宁越现在都叫着父亲,已经许多年没有孩子这么叫他了。
“阿爹在呢,在呢……”燕岚有心想摸摸他,但手又伸不进来,只能对着燕宁盛挤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道:“没事的,阿爹在呢,盛儿,爹爹在呢……”
人能醒过来,神志清醒,风险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问题就只是降温了。太医们飞快地给他望闻问切,连药炉都搬了过来,就在殿里熬药,降温之后再给燕宁盛灌下去。内侍们不停地用水给他擦手脚,额上的毛巾一条接一条地换,眼看着温度就降了。
燕宁盛慢慢挪动着眼球,在众多太医之后看见了长公主的一片衣角。
“长公主……河东、河东……”
太医们给长公主让了位置,燕岚也趁机挤了过来。
“河东很好,七百羽林已经在路上了,虎贲营移营华阴以备不测。”长公主看着他,神情十分柔软,“燕宁越,你做得很好。”
关系再亲近的人也只能称呼表字或者官职爵位,他还没取表字,同僚都以官职称呼他,叫他燕节从。能叫自己名字的,要么是亲人,要么是极其无礼的仇家。长公主显然不是仇家。
“我还想、还想再去河东帮我大哥的……”燕宁盛想到这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你已经做得足够了。”长公主用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道:“等你哥哥回来,我为你请功。”
这里就是说笑了。
长公主安抚了他几句,惦记着燕宁盛还没愈全,也没有多说。将话头让给了眼巴巴看着的燕岚。
“阿爹……”
燕岚看着他,一肚子话在喉咙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爹在呢,阿爹在呢……”
“我没给您丢人,也没给大哥丢人……”
燕岚连连点头,感觉眼泪又涌了上来。“没丢人,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好好养病……好好养病啊……”
燕宁盛放心地又睡了过去。他睡着之前还在想,我爹还是关心我的,他眼里不只有大哥,也有我们。
燕岚问长公主要了一盆水净面,擦脸的时候才发觉眼皮子肿得已经不能见人了。
长公主在旁边笑得很委婉。
“这个、长公主……”燕岚尴尬地搓了搓手。
“燕世叔为父心切罢了。”长公主收敛笑容,正色道:“父亲心忧儿子正正当当,若有哪个敢在背后嚼舌头,且看我治他。”
燕岚的注意力全在那句燕世叔上了。他先前心焦气躁也没有注意,这下放下心来,才意识到长公主改了称呼。
怎么叫我世叔呢?燕岚想。
我女儿还没嫁呢,怎么就开始叫我燕世叔了?燕岚纠结着,过会儿又想:不对啊,应该叫我岳父的,怎么才叫我世叔呢?
——岳父好像也不对,明面上我的儿可是男子。
他纠结来纠结去,放弃了继续纠结。真令人头大,还是世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