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革履,眼神凌厉冷淡,认真细看,阖的眸子非常亮,犹如暗夜晨星,这一眼,忽地让我想起来某个人。
那个和他有同样明亮眼睛的人。
我顿感灰心,漠然地低头,看着膝盖上的双手,手指绞在一起。
忽然一股力道传来,我惊慌回头,顾承中的手正扯着我的书包,我赶紧抓住,他眉峰微蹙,走剑般英挺的眉毛攒到一块儿,瞪着我,略有不悦地说,“装了什么东西不肯放下?你害怕什么?”
我像是忽然来了气似地,不知道哪里来的倔脾气和他对峙,我说,“我才没有害怕,只是刚来新的地方,还有点陌生,不习惯而已!”
顾承中轻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玩味地道,“是么?我以为我是吃人的野兽。”
“那是你以为。”
“如此最好。”
可他还是扯着我书包不放手,我心想,这么对峙下去也不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往后他还是我的监护人,我得仰他鼻息,不能太嚣张放肆,就算心里有不甘心,不舒服,我早心里问候就好了,表面上要笑,嗯,对,要笑,要乖巧。我现在这样子就跟被他从孤儿院里领回来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要是不听话,随时会被扔出去的。
于是我眯起眼睛笑,乖巧地脱下书包,顾承中接过去颠了颠,不屑地看了一眼,给扔到沙发另一边去了。
我随着我可怜的书包去,但只是一秒的哀,立即收回眼神,笑对顾承中。
顾承中靠在沙发上,呼喊了一声,“容嫂。”
那位阿姨便匆匆赶来,站在沙发边,恭敬地说,“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一会儿容嫂会带你去房间休息,你需要什么,直接告诉她。”顾承中看着我说,“明天我回来之前,不要出门。”
他那语气,不是吩咐,不是通知,是命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说,“知道了。”
顾承中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容嫂问道,“先生夜里还回来吗?”
“不会来,我去老宅。”
“是,那我不给您留门了。”
“嗯。”顾承中淡淡点头,转向门口。
我匆忙叫住顾承中,他站住脚步,人正好站在璀璨的吊灯下,水晶吊灯里透出来的璀璨光辉仿佛给他整个人周身镀上一层微光,暖洋洋的,他转过身,隽眸微抬,盯着我的眼睛,而我的视线内,那层光线下,他的五官格外立体,线条轮廓愈加分明,大约是光线温暖,所以顾承中的脸也显得柔和了不少,只是眼神,仍旧淡漠。
“什么事。”他轻启薄唇,好听的嗓音缓缓而出,没有不耐烦,却是让人悻悻然的疑问。
我望着他的眼睛,这一刻,不再像以前一样害怕了。我感觉,他也并不可怕,我慢慢走近他,搜肠刮肚,组织语言,“我总不能以后一直叫你喂,或者顾先生吧?我该叫你什么?”
“你觉得呢?”顾承中眸光一凛,盯着我,沉静的面孔下看不到表情的变化,这个人说话更是毫无情绪可言的,要想靠言语的力量去揣测他的心意和城府,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吸了口气,胆大地说,“我感觉只好像是一直落魄的流浪狗,凄惨狼狈,再被你从大街上捡回来照顾,给饭吃,给窝睡,给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又像是你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没人要的孩子,凄凄惨惨戚戚,反正是抱上大腿了不愁吃不愁喝还不怕被人欺负了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我现在都有点飘飘然了,可顾承中,我总不能叫你爸爸吧?我这辈子就一个爸爸,可惜已经死了,你别当我爸,当我爸活不长,我也不高兴叫别人爸爸。谁都不能取代我爸爸。”
顾承中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自然地垂在裤腿边,颀长的身子在灯光下透出一片阴影,正好打在我跟前,我看着面前伟岸的人,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眼里渺小的自己,单薄的身子,倔强的面孔。
“可我叫你叔叔吧,你好似也不高兴。”
顾承中冷声问,“何以见得。”
“刚才我在车上叫何律师何叔叔,你那表情不就是不高兴?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是察言观色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毕竟我在温莎还是呆了一两个月,多少知道看点颜色--------”说到半截,我看见顾承中脸色拉了下来,渐渐变了,我预感不妙,赶紧打住,“不高兴我叫你叔叔,那就算了呗。”
“那就别叫。”顾承中冷声说。短短几个字,字字掷地有声,不用拒绝的命令,语气里像是寒霜凝结,摄人心魄,叫人莫名胆寒。
直到他离开了公寓,消失在我视线内,许久,我还没回过神来。
我觉得,我太小觑顾承中了。
我太快收起自己的害怕和小心翼翼了,这不是好兆头。我暗自提醒自己,杨小唯,你要提高警惕,你要居安思危,这不是你的家,你是一只流浪的小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