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没办法,面前是他唯一的儿子,床上躺着的也是他唯一的父亲。
如果可以,他也想把年迈的父亲送进最好的医院,享受最好的医疗待遇,可是事实却是,不能。
王春晓掩面说:“小骇,对不起啊,不要怪你爸,爸妈也是没有办法。要是没有你,妈妈活不下去了。”
吴骇嘴唇动了动,心情并没有好受一点点,眼泪直往下掉。
他想说,我算什么呀?我的命是你们救回来的,你们就该说“你有什么资格冲我们发火”,我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直都很敬畏爸妈的。他可能缺的只是一顿打。
在他眼里,爸妈是一片天,是家里的一棵大树,他依附着树成长,仰慕树的高大,屈服于大树的绝对权威。
明明昨天还是这样……
吴骇一时没有适应这样的转变。
这一刻,小小的病房里,父亲肩膀微微颤抖,吴骇恍然意识到父亲没有那么高大,肩膀不如以前那么宽厚,母亲不再年轻,眼角、额头都出现了明显的皱纹。
他们不是万能,也会有脆弱,特别无力的时候,没办法满足到自己的全部需求,悲伤到极致了也没办法很好地安慰到他。
这时候需要自己振作,反过来作为父母的依靠,就像儿时的自己依赖他们一样。
他已经十五岁了,跟昏迷之前不一样了。
吴骇止住悲伤,抹掉眼泪。
正如爸妈说的,还不是最坏的情况,爷爷送重伤的他来大城市就医,所以避开了更可怕的危险。比起那些丧命的人,爷爷的命是保住了。
所谓的没有药可以医治,那是爸妈无计可施,但他不一样,他是军士,他有军功,军功能买到钱买不到的东西!
吴骇郑重地问:“爸,我在安乐医院住院三年,总共花了多少钱?”
吴中平呵斥道:“你还小,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是,爸妈一直都没让他为钱操心。
但是从现在开始,不一样了。
……
112号病房,一群年轻人进进出出,大多十二岁到十八岁上下。
“都给我洗,洗干净点。等会我爸会派医生来检查的,谁负责的活死人,身上要是有一点破了皮,我揍死你!”
穿着一身休闲装,身材高大的棕发青年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发号施令,跟班陈侯笑得一脸谄媚。
陈侯说:“徐少放心,我已经号召全小区的孩子来帮您的忙,很快搞定,保证干干净净。”
徐大烈心里不爽,他爸开的这家小医院,在外面花天酒地,他怎么了,不就跟小护士调了下情吗,被他爸看见,居然就罚他照顾活死人一个月,要他帮着洗澡,如果是年轻女人还好,七老八十快入土的老头老太,他才懒得伺候。
迫于徐大烈的权势和暴力,小区的孩子得义务听他使唤,不敢怒,也不敢言。
“猴子,朱旁没来?”
徐大烈岔开腿坐着,“那个死小胖子,放假没钱上补习班,肯定宅在家,我的忙都敢不帮,以后逮到揍一次。”
陈侯,绰号猴子。
陈侯一招呼:“都听到了,徐少发话,以后见到朱旁那小子,逮到一次揍一次。”
可就在这时——
“为什么!”
一声大喊从走廊另一头的房间传来,似有人在凄厉地哭喊:“为什么让我住在安乐医院高级病房,却让爷爷住在这种破旧的地方,为什么要脑休眠……”
顿时,忙进忙出的孩子脸色古怪,纷纷看向徐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