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蹲□,捡着地上散落的奏折,笑道:“殿下是气糊涂了,半年前临安知府便上了奏折乞骸骨告老还乡,因暂时无妥当的人选前去接任,殿下便让她在任上再多待半年,待年后考绩结束再致仕。”
“还真是气糊涂了,竟然把这茬给忘了。”安玥身子后仰,靠到椅背上,扶额无奈道:“这个容卿,本宫就不该太宠她……”
侍书道:“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便是再怎样也不过份。”
“旁人也就罢了,本宫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但定北军营是个什么情形你也明白的,钟柏颜哪是随便就能动得的?”
侍书将地上的杂物都收拾好,给安玥倒了被热茶,笑道:“我瞧着容容姑娘是个极稳重的,敢这么做,想必已有万全之策,殿下莫要思虑过重,且等她回来替殿下解惑吧。”
孰料一直等到宫门快下匙了容卿还未回来,安玥让宫侍服侍自己漱洗,已经习惯每晚窝在她的怀里入睡,此时难免有些寂寞,他盯着明黄的帐顶发呆,嘴里低斥道:“蠢货,有胆子做,竟然没胆子见本宫,看你能躲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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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抓人还是关人,容卿都大张旗鼓,自然瞒不过朝臣的耳目,第二日的早朝堪称壮观,就连平素鲜少露面的几个三朝元老都出现在了金銮殿内,众人看容卿的目光仿佛看过街老鼠一般,若不是有安玥在场,只怕她们要一哄而上狂揍一通。
容卿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直接将这些目光无视了。
安玥斜了她一眼,也绝口不提这茬,捡了几样重要的政务处理了,便让侍书宣布退朝,这时御史中丞许静秋不负众望的出列了。
许静秋道:“臣听到消息,说容大人将定北将军钟柏颜关进了刑部大牢,还指使杨校尉带着京郊大营的兵将定北军歇脚的营帐给围了。”
“那都是昨个的旧闻了,许中丞的消息未免滞后了些。”容卿扬唇轻笑,懒洋洋的说道:“本官不但关了钟柏颜,还派人前往临安府将已致仕的前兵部尚书司徒菡全家给抓了回来,囚车今早方抵达京城。”
“钟将军精忠报国赤胆忠心,司徒尚书为官数年清正廉明兢兢业业,惨遭丧女之痛这才郁郁辞官返回家乡,却连个晚年都无法安度,你这个欺上瞒下妖媚惑主的佞臣,到底意欲何为,难不成想闹得我南沂城池失守社稷不复才肯甘心?”许静秋闻言顿时双眼赤红,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叫起来。
“精忠报国赤胆忠心?南沂若是再错将内奸当良将,那才是真正的自取灭亡呢。”容卿闻言冷笑,背负了手,傲慢的说道:“我既然抓她们,自然是有要抓的理由,许中丞连弄清楚都没有,就急着跳出来泼我一身脏水,知道的说你刚正不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钟柏颜司徒菡她们是一伙的呢。”
许静秋涨红了脸,恼怒道:“本官从来我行我素,你莫要胡言乱语。”
御史台的一个小官连忙跳出来声援:“就是,中丞大人素有‘许青天’的贤名,从不与人结党营私。”
“她要是青天,今个就不会跳出来反对我捉拿罪大恶极的狗官了。”容卿哼了一声,无限鄙夷。
那小官被噎的无话可说,退了回去,许静秋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犯起嘀咕来,思量再三,终是退回了队列,没有再开口。
堂下一阵静寂,容卿耸肩一笑,这才缓缓出列,朝安玥拱了拱手,道:“臣有本启奏。”
安玥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准奏。”
待获得安玥首肯后,容卿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两个禁卫军抬了一个木箱进来,放到地上后打开箱盖,取出里边的卷宗,从左边一排大臣开始挨个派发,容卿则亲自拿了一份上前几步递给侍书,侍书接过后呈到了安玥面前。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逾百人,不等卷宗全部发放完毕,四周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谢丞相是第一个拿到的,自然第一个阅览完毕,她“啪”的一声合上卷宗,一边点头一边哈哈大笑:“本相果真没看错人,可是下了一盘好棋呢,这般将相之才,屈居于小小的刑部,未免有些可惜了。”
谢丞相这句称赞的话,却没听进许静秋的耳朵里,因为她完全被卷宗上的内容给震惊了。
前任定北将军慕容彗之副将钟柏颜,觊觎将军之位已久,为达目的,竟与青云国赵王李倚云狼狈为奸,伪造书信污蔑慕容彗通敌叛国,以致慕容彗满门被斩首,定北军兵符下落不明,她暗中鼓动将士们掀起骚乱,数次将朝廷派去的将军赶出军营,最终取而代之,成为了掌管百万军队的定北将军。
然赵王并非普度众生的观世音,得到了利益必定要付出代价。
安平八年,青云国内夺嫡之势越演越烈,赵王向钟柏颜勒索军饷,彼时南沂境内衮州水患成灾,朝廷拨了大笔的赈灾银下来,负责押运银车的官员,恰好是司徒菡的妹妹司徒萏,这才有了衮州太守容郁的冤案。
安平二十一年,青云国内雪灾严重,因大雪封山,朝廷拨的赈灾银无法运抵灾区,已是太女的赵王再次向钟柏颜勒索粮食,钟柏颜便用石子将军粮掉包,消息传回京中,安平女皇雷霆震怒,当即斩杀了负责军粮调运的户部尚书云柳,一众家人被流放岭南。
附在卷宗后面的,有两封钟柏颜与赵王来往的信件,其他内容一目了然,同时还有大量涉案人员的口供,有些是慕容彗手下大难不死的家将的,有些是司徒萏手下的,还有些是当年负责装运军娘的禁卫军的,可谓人证物证俱全,只怕连审理都是多余,只待判决便罢。
难怪容卿这般从容淡定,原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许静秋有些懊悔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只觉没脸见人,将卷宗往袖子里一装,垂目看着地板,索性装起死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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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光众位大臣惊讶,安玥也是惊诧莫名,容卿一直在探查容郁赈灾银被盗一案他是知道的,也亲自批准她前往衮州寻找当年的知情人,具体进展如何她没说,自己也便没问,司徒暄出事后,他才猜到罪魁祸首是司徒菡,却没想到背后的水有这么深,连云柳军粮调包案以及慕容彗通敌叛国案都牵扯出来,却如谢丞相所言,的确下了一盘好棋。
这种卖国求荣之人,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自然要严惩不贷。可若是严惩了她,定北军又会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中,如今青云国内政局稳定,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边关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她们必不会坐视不理,战事难免,百姓饱受流离之苦……
安玥陷入两难的境地中。
就在此时,容卿非常善解人意的开口道:“殿下可是在为定北军新一任将军人选问题发愁?”
不等安玥开口,她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袋,勾着上面的络子甩来甩去,得意的笑道:“臣在探查此案的过程中,不但寻访到了慕容彗将军的几个家将,还从她们手里拿回一物,相信此物必能解殿下之忧。”
说着把绣袋递到侍书手上,绣袋里的东西过于沉重,侍书险些失手,使了力气这才将其放到安玥面前,安玥睃了容卿一眼,略带疑惑的里边的东西从绣袋里倒了出来。
“兵符?”安玥惊的一下站起来。
一只青铜伏虎跌落桌面,头扁平,尾巴微翘,左右都有错金文,上书“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定北。”,正是自前任定北将军慕容彗被斩首后便下落不明的定北军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