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紧咬了牙根,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满是愤恨:这到底是谁在侮辱谁!他赌自己在千影心中有些许分量,他明知可能在水里做了手脚还去赌,而现实就是这样明明白白不容辩驳!
这药,却是分别下在食物和水里的,混账!
明知道秦朗这个人总是将假的理直气壮变成真的,那受伤的眼睛依然让他有些不忍,千影紧紧握着枪杆低声说道:“秦大哥,你自多保重吧!事情紧急千影去了!这一次也当是千影回敬于你,若是心有怨愤,千影能活着回来的话你自可再来计较!”
说完,带着十二万分的戒备,上前将秦朗搬到行军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转身离去,秦朗凭本能虚抓了一把空气,千影身上冰冷的软甲掠过指尖,他迷茫的眼睛最后看到的,只有黑夜里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寒风中。
乱世人
城门外的尸体堆成了山丘,看来梁人此次是不下云州誓不还了——黎明前的如浓墨一般的黑暗中,千飏独自一人立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敌军大营。刚毅的轮廓悄然爬满了疲惫,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稍微松懈自己的表情。白日里,再困再累,也得撑着。
“将军,您休息一下吧,敌军今日伤亡惨重,晚上也是要休养生息的。”小武拿了长氅披在千飏肩上,宽慰道,“云州那边的援军估计也快了……”
“嗯……”千飏点了点头,抬头望着辽阔的苍穹,胸中豪气在经过长时间的鏖战之后,变成一种奇异的怅然。援军,狼烟已经烧了这么久了,周围其他的小城池他都不指望,单秦朗那一路……多年的交道打下来,对他是不得不用上点小人之心了,他即使真的带援军来了,也会等到最后即将破城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来当那无耻的渔翁。
本来还以为是沐钧跟他商量好的婚礼后马上发个假的战报救他出来,却不想歪打正着,他来的第三天,梁军就围城了。
不是没有事先想过这个可能,然而梁军的人数远远超过他的意料。若真是拼人数的话,梁军光靠尸体就能登上城楼,而这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想起曾经有谁说,给他百倍于敌国人数的骑兵,下了梁国踏平西域咩了周边三十小国不在话下,当然前提是这百倍的骑兵,给养不能断。
梁国面积不大人数也不多,倒还没这个实力,不过看得出来也算是倾尽全力了。只是这围城来得实在蹊跷,根本就没有任何预兆,两国虽然战乱不断,但是这么大规模的——也没什么好觉得反常的,倒是小看了他的狼子野心。
千飏握紧了拳头,在城垛上狠捶了一拳。
“将军……”小武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他跟了千飏也好些年了,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将军还是不要站在城头上了,万一地方放冷箭怎么办啊……”
“小武,报告一下情况。”那些尸体堆在下面,已经将城墙的高度减少许多,若是明日再堆上一些,不要两天城就得破了,然而梁军在不远处驻扎,开城清理尸体,风险太大。
“梁人似乎没有入土为安的想法,没有人来掩埋尸体。我们也不敢开城门去打扫,怕上面带了瘟疫脏病什么的。”
千飏沉下脸,当年有人在外征战,部队喝了草原上的水,损失那叫一个惨,就是因为里面丢了病死的牛羊……
不过到现在城里还没有爆发大规模疫病,水源应该还没有被污染。“倒燃油丢火把下去!烧了!”不能让这东西越积越高。“沐钧!”
“到!”本来正在战略图前打盹儿的年青军官闻声立刻站直。
“这任务交给你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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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策马的身影在寒风中疾驰,耳边寒风呼啸而过,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退,枯枝茅草的锯齿边缘划过脸颊也浑然不觉。担心秦朗在饭菜里下药,他吃下去之后立刻跑到茅厕里吐了个干净,幸好秦朗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给他下足了分量,不然……
他走的,并不是官道。若是情况真如信上所写的那么危急,官道上肯定无法通行。在难以通行的小路上颠簸了半夜,胃里的苦水翻江倒海,脑子也晕晕乎乎的。
星垂平野的北疆冬夜,漆黑的苍穹上经常有流星拖着小小的尾巴跑过天际。他大力甩着马鞭,再也顾不上心疼小义。看着坠落的流星暗暗许愿:千万要来得及,千万……
然而到底来得及做什么,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没谱。只是不停催促小义快点,再快点,要是能有那流星的速度,以后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天边泛白的时候,突见云州城火光大盛,空气里飘满令人作呕的血腥焦臭,这味道他太熟悉了,以前跟着千飏的时候他也做过打扫战场的事情,初时那味道熏得他两天吃什么吐什么连孕妇都咋舌,被千飏拿着板子逼着才咽下小半碗粟米粥。
登时心脏的跳动好像停了下来,浑身如坠冰窖,脑门上冷汗涔涔,难不成,已经破城了么……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那么作为统领的大哥……
小义对于危险十分的敏感,在原地不停地转圈嘶鸣,任凭千影怎么抽打就是踟蹰着不肯再前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