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旌旗飘扬,军容整肃,冬日的阳光照得将士们的盔甲闪闪发亮,各营士兵正在操练,鼓声有节奏地响起,气势雄伟、声震九天。
萧然跟在萧潼身后,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瞟着大哥,想从他脸上看出喜怒来。可是萧潼的面容平静之极,如同每日在朝堂上一般,完美的帝王姿态,尊贵、威严、优雅、从容,举步走进军营,分明是站在平地上,却让人感觉如在山巅。
“皇上驾到——”一声高呼惊动了全营将士,骠骑将军晏封、骁骑将军霍无忌与东南西北四营将军张愆、楚骏、马鸣远、费一帆带着各自的副将纷纷出迎,一张张英姿飒爽的脸,一双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处处彰显出靖安军的风采。
萧潼不动声色,可是那双幽深冷肃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波动。对三弟统帅下的这支精英部队,他向来是持赞赏态度的。可他也深深了解他们的“与众不同”:靖安军异常团结,可他们只围绕一个人团结,那便是三军主帅,他的三弟萧然。
严格地说,萧然已不仅是三军主帅,他已成了他们的灵魂与核心,只要有他在,哪怕是他的一个眼神、一道目光,便能够安定人心。这样的影响力是伟大的,也是可怕的。萧潼很清楚,靖安军只忠于萧然,在他们眼里,皇帝的地位根本比不上萧帅。
萧然有瞬间的犹豫,想要用传音入密的绝顶内功警告众将小心行事。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欺君之举有何裨益?大哥需要知道的是靖安军的真实情况,而自己也可趁机了解军中存在的缺陷。
错了便是错了,逃避不是办法,只有去面对,若真是自己失职,便是接受大哥再多的责罚都是应该的。
萧潼摆手命众人起来,大家将萧潼迎进中军大堂,萧潼在当中坐下,众将重新上前见礼。萧然恭敬地站在萧潼身后,目光从众将身上一一掠过去。兄弟们还不知道自己辞官不做、交出兵权的消息,若是知道,恐怕都要赶到王府去找自己问个清楚了。
大哥行事一向雷厉风行,还不待自己采取行动,他便已经想到了靖安军的整治。不得不说,大哥是天生的王者,可是众位兄弟……萧然心中忐忑之极,从双腿开始一直到双手,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皇上。”晏封躬身,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紧皱的浓眉昭示着他的不满,声音闷闷的,“元帅一直滞留宫中,为皇上批阅奏折。军中无主将,臣等群龙无首。不知元帅何日能够返回军中?”
萧潼听他语气中颇有质问的成分,浓眉一轩,一双沉渊般的眸子中显出愈发浓重的色彩:“靖王乃朝廷重臣,为朕处理国事,难道有何不妥么?众卿不是三岁小儿,还需靖王时时在身边督促么?”
一句话说得六位将军齐齐低下头,纷纷露出尴尬的表情。晏封肤色较黑,此刻涨红了脸,局促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支支吾吾地道:“臣并非此意……”
“哦?那是何意?”萧潼仿佛十分有耐心。
“臣……不敢妄言。”
萧然眼前一黑,不敢妄言?分明就是要说什么不敬的话了。晏封啊晏封,上次在牢中我如何叮咛你?你果然记不得,今日还不知会在大哥面前讲些什么。若是惹恼了大哥,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朕恕你无罪,你但说无妨。”萧潼平易近人地微笑。
“皇上。”晏封抬起头来,郑重地看着萧潼,“百姓皆知皇上是明君,可现在,皇上宠幸明妃,荒废朝政,冤屈忠良,陷元帅于不义之地……”说到最后几个字,他身后的五位将军脸上也都露出不平之色。
“元帅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可为了唤醒皇上,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下犯上、殴打皇上。虽然皇上赦免了他,可元帅心中的痛又有谁能够了解?朝中众臣背后岂会不加非议?皇上让元帅于心何安!”
萧然听得心头大震,这个外表鲁莽、冲动的晏封,想不到内心竟如此细腻,而且对自己如此了解,说出的话字字句句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他不禁深深感动,一股暖流悄悄涌进心里。能够拥有这些兄弟,能够拥有他们的信任与爱戴,实在是自己的福份,自己纵然为他们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也是甘心的。
萧潼似乎也有些动容,默然良久,轻轻摆手:“晏将军,此事已经过去了,朕已不再追究靖王的过错,卿等不必放在心上。”
“顾左右而言它!”不知是谁轻轻嘀咕了一声,声音虽轻,大家却都听得清清楚楚。萧潼脸色一沉,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萧然吓得一哆嗦。
萧潼冷冷一笑,并未发作,目注众人,淡淡地道:“朕今日前来,是想与众卿商量一下。昨日靖王上朝,向朕递上辞呈,交出兵符帅印,从此靖安军中无帅,朕拟重新挑选帅才,不知众卿有何人举荐?”
此言一出,六位将军面面相觑、人人失色,晏封的双手已不由自主握紧拳头,眼角的肌肉跳动了两下,缓缓抬起头来,强忍着怒火,一字字道:“敢问皇上,元帅因何辞官?”
“此是靖王私事,朕不便对诸位明言。”萧潼依然神情冷淡。
“皇上!”晏封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双目喷火,紧盯着萧潼,“元帅满腔热血、一片忠心,自当上大将军以来,南征北战,保家卫国,上无愧于天,下无怍于地。他声名远播、功勋卓著,又从无过错,没有理由要辞去大将军之职。臣斗胆怀疑,元帅是因为对皇上失去信心,才会做此决定。”
说完扑通跪了下去:“皇上,元帅忠君报国、忧国忧民,实乃朝廷栋梁、擎天之柱,请皇上一定要将元帅召回。臣等请求皇上,莫要做出令忠臣寒心之举!”
其他五名将军也纷纷跪下:“请皇上三思!”
“皇上,靖安军将士心中只有一位主帅,其他人无人堪当此任,请皇上开恩召回元帅!”霍无忌的声音有些颤抖,激愤之意毕露无遗。
萧潼从帅案上看下去,盯着众将的头顶,目光幽深难测,过了片刻,才缓缓道:“若是萧然执意请辞,众位将军难道便不愿再为国出力了么?”
晏封猛地抬起头来,眼圈发红,无限悲愤地道:“臣等与元帅出生入死、同甘共苦,若是元帅请辞,臣等也宁愿卸甲归田,从此默默无闻、老死乡间!”
萧潼眼里陡然射出利芒,却很快沉寂,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其他五人:“你们也与晏将军一样么?”
霍无忌跪前一步,激动地道:“皇上……元帅一直教导我们要精忠报国,誓死捍卫穆国江山。可是,臣等都是人,是人皆有心。元帅对我们情同手足,臣等追随他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元帅在我们心目中已经不可取代。若是靖安军没有元帅,若是穆国没有萧然,万里长城顷刻倒塌,谁来为皇上保卫这万里河山!请皇上三思,切莫被美色迷了眼睛,效仿历史上的昏君啊!”
萧潼猛地拍案而起,脸色发白,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六个人,气得浑身发抖:“很好……很好,朕今日还真是来对了!你们靖安军的将领果然个个都跟萧然一样胆大包天,无所顾忌!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朕很荣幸亲眼目睹了你们的表现。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想撂担子,很好,朕如你们所……”
“愿”还未出口,萧然已奔到他面前,扑通跪下,急声哀求道:“请皇上开恩,看在王爷份上,请皇上饶恕诸位将军的冒犯之罪。皇上……”
六位将军偷偷抬起头,奇怪地瞟了萧然一眼,不明白这位陌生的年轻侍卫为什么替他们求情。
东营将军张愆是军中老将,已过而立之年,比较沉稳,见此情景连忙磕头道:“皇上,晏将军与霍将军年轻气盛,犯言直谏,还求皇上宽仁,恕他们无罪。臣等不明元帅因何请辞,其中恐有误会,请皇上容臣等见过元帅,向元帅当面请教。”
萧潼脸上阵青阵白,双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