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在宫廷长大,又经历过至少两次暗杀,没有道理遇到个穿窗的小贼就吓成这样。
其中必有隐情。
而这现在不为他所知的隐情……让他心里隐约有丝不安。
其次,就是杜笑儿。
杜笑儿手里的那瓶药他很熟悉,因为他手里也有一瓶。
那是现任长昭虎龙骑元帅赵亭亲手炼制的解毒圣药〃大司命〃。
〃大司命〃几乎可解天下所有之毒,绝毒如〃荷带衣〃,〃大司命〃都可拖延毒性,让杜笑儿撑到今日。
而这种圣药之所以默默无闻,就在于赵亭实在是大越的一道旧伤。
赵亭早年出仕大越,官至风神军左卫将军,一代军神,战无不胜,后来奉诏入京成了箫逐的老师,却在萧羌的祖父驾崩的时候,因为功高震主和担心自己懦弱的儿子无法驾驭他而被追杀。
满门抄斩,诛灭九族,赵亭也在逃亡的途中冻坏了膝盖,再不能站立。
他逃到长昭,官拜元帅,数年来针对大越的几次挑衅,莫不是为了报仇二字。
赵亭酷爱丹药之学,又醉心古籍,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大司命〃就是他殚精竭虑重新研究出配方,炼制出来的。
赵亭在叛离大越之前,一共炼制出两瓶〃大司命〃,他全数送给了自己最心爱的弟子箫逐。箫逐在拿到的当天,就把一瓶贡了给萧羌,而现在,另外一瓶他给了杜笑儿。
这其中就有蹊跷。如果说是按照身份贵重区分,那么当时沉寒和杜笑儿同时中毒,箫逐就应该把〃大司命〃贡给沉寒清毒,可是,现在〃大司命〃却在杜笑儿的手里。
可能便只有两个,第一,杜笑儿身份特殊,不能死……例如她是箫逐送入宫的密探间谍,第二,箫逐不愿她死……如两人在入宫之前即有纠葛。
摇摇头,萧羌自己否定了第一个判断,箫逐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第二……倒是很有可能。
箫逐年轻俊美,倜傥潇洒,本就会让女孩子倾心,杜笑儿虽然不是绝色,却别有一番让人心动的地方,杜笑儿的父亲又是箫逐的属下,箫逐从来都是潇洒放任的性子,正是年纪的男女,有些什么也实属应当。
想到这里,萧羌眉毛微拧,修长的指头轻轻在桌上一叩;如果真是后者……后者的可能性看来几乎确定……那要怎么做?
把杜笑儿赐给箫逐?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转,他摇摇头,不,如果箫逐爱恋这个女子到甘愿把自己留以保命的丹药也给她,那么,她实在是个绝好的人质。
当他察觉到心里这个念头的时候,陡然一寒,指尖居然有微微僵硬。
原来……已经防到了箫逐身上吗?
萧羌十指交握,纤长白皙的指头神经质的颤抖,不行……不能这样……如果他连箫逐也要防,那这世界上,他到底可以信谁?
但是他控制不住,帝座之上多疑已是天性,即便知道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远离他,也只有箫逐不会背叛他,他依然会控制不住的多想。
萧羌深深吸了一口气,抓过茶杯灌下去,强行把刚才思考的问题扼杀掉,思路回归正常。
这次的计划本就几乎冒险疯狂的地步,现在又出了沉寒这个变数,虽然很小,却莫名的让他不安……
他思考了一下,走出房间,唤来侍卫询问,说再过片刻就能到白玉京的港口,他点点头,吩咐到时候沉寒萧远他们不必下船,随时做好立刻航行回大越的准备,如有异状,不必管他,立刻回航。
侍卫领命下去,他仰头望天,头上夜空如洗,繁星点点,钩月半弯,万籁俱静。
风里有早开的什么花的味道,在带了潮湿意味的夜雾里徘徊吟唱,随萧瑟夜风而舞,低低从衣服里依附了去,熏得人意识飘忽。
萧羌觉得夜风透骨而寒,极目远眺,能看到笼着雾的云林江一片平静,耳畔隐约能听到不知谁家歌弦。
他一个恍神之间,忽然觉得音乐声陡然就近了,中间还杂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铃声。
极低、极淡渺的铃声,似乎从玄天而降,又仿佛从黄泉里传出,让人想到艳绝女鬼苍白掩唇一笑,森森鬼气。
来了。
萧羌安静的吐出一口气,感觉着船舶靠岸的微妙波动。
白玉京的码头从来日夜不停川流不息,现下灯火依旧通明,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微弱的铃声摇曳,森冷冷犹如鬼域。
萧羌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神色间已经恢复一贯温雅平和,眼角眉梢尽是桃花春风。〃不知道来的是谁……〃他低低喃语一声,说话间忽然港口地面震动,远处夜色里隐约一线烟尘,片刻之后,马蹄敲打大地的声音传来,震得已靠岸的船也隐隐波动起来。
萧羌抬眼望去,近百骑人马一色雪白,远而近,在码头前勒马悬蹄,整齐划一,除了马蹄落地之声外,竟无一丝其余杂声!
铃声和琴声渐近。
远远的,三十六名绝色少女负着一乘雪白软轿无声无息踏月而来,连影子也被吞噬在漆黑的夜色里,一色苍白的衣、苍白的面容,漆黑的发。
风动之间,软轿四角的小小金铃伶仃的清脆,琴音猛的断弦一般尖锐拔高,无主艳魂似的少女们落在骑士肩头,赤裸的脚趾压着雪白的衣,分外触目。
然后,寂静无声,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