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朝阳的建议,要说孟聚不心动,那确实是假话:余淮烈莫名其妙地欺上门来,倘若能以牙还牙地给他还以颜色,那确实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但如今的孟侯爷,已不是当年冲动鲁莽的小年青了,对这桩突如其来送上门的好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反倒是疑惑:这帮年青人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几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就敢欺上门去寻威名显赫的荆襄大帅——那不是勇敢,那是自杀!到了余淮烈这级别的镇帅,哪怕他再不摆架子,身边的亲兵都不会少于百人。百来人的护卫看起来不多,但这些可不是花架子的依仗兵,而是常年与北魏一线厮杀的精锐士卒中选出来的精锐。这几位公子说带一群家兵就能干倒他们,孟聚只当他们是吹牛。
真要打起来,除非禁军出动斗铠这种大杀器,否则哪怕出动一个禁军营都未必敢说能稳操胜券。至于出动更多人——拜托,这可是在京城,天子脚下!
如果真有人那么胆大包天,在京城里擅自调动上千的禁军去攻打朝廷大臣的府邸,你当御史台是摆设啊!事后追究责任,少不了有一大堆人掉脑袋的。到时候,余淮烈吃不吃亏还不知道呢,但自己这个出面领头的,那准是要妥妥地倒大霉的。
在京城内煽动兵变,惊扰巨大,这罪名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算皇帝还用得着北疆军,不可能杀了自己,但一个议罪肯定是跑不掉的。那时候,为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干,加油干,让东平兵全力以赴地配合大唐把鲜卑人给打掉了,以此将功赎罪。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干什么?
这条计谋,表面是对付余淮烈,其实却是针对自己。自己只要头脑发热就会上当,这样拖自己下水,不可能是眼前这几个青年人能想出来的。
孟聚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徐彦世子——在背后指使这帮少年的人,会不会就是皇帝李功伟本人?或者,是朝中的那位重将还是宰执?
孟聚猜不出少年们背后的指使者,但他已决定了,不要淌进这趟浑水里——自己与余淮烈的恩怨,那是意气之争的私仇,改天自己约他出来单挑再打一架都没问题。但跟这帮禁军的太子党们掺合在一起,只要自己一出面,事情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那群禁军大爷们胡作非为的所有烂帐都会记在自己头上,这也太冤枉了。
但对着少年们明明白白地说老子不干,这好像又显得太示弱了,像是自己怕了余淮烈似的。男人嘛,在这种酒桌上,讲的就是一个面子。
孟聚沉吟片刻,然后冷笑道:“几位弟兄有心了,孟某先在这里谢过了。但皇城之中斗殴乃是大罪,尤其是袭击一位朝廷重臣,惊动甚大。孟某岂能因一己恩怨,让弟兄们冒如此大险?此非为友之道!但众位兄弟的心意,孟某还是一样领受了。”
李朝阳张口,像是还要再劝,但孟聚已经马上接下去说:“诸位放心,余某人倒行逆施,作恶多端,早已人神共愤。古人云,多行不义必自毙,纵然诸位兄弟不出手,余某人天怨人怒,他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孟某猜,他怕是很快就会遭报应了,诸位不妨拭目以待就好了。”
这几句话,孟聚说得意味深长,几位纨绔公子都是一愣,他们对视一眼,李朝阳代替众人问:“侯爷这话,说得真是高深莫测了。莫非,对余某人,侯爷已有了安排?”
孟聚昂头打个哈哈:“哪有什么安排,孟某不过是在就事论事,胡乱猜测罢了。来来,喝酒喝酒,吾敬诸位弟兄一杯。”
孟聚先举起酒杯,众人纷纷也跟着举杯。放下杯子,孟聚对徐彦说:“世子,今晚你叫我来,可是说这边有才色双全的秦淮美女相伴的。今晚的美酒,吾是已经见识了,但世子的佳人,却是至今却不见芳踪。世子,你莫不是有心金屋藏娇,舍不得放出来让大家见识吧?”
几个纨绔少爷都是心思机灵的人物,都听出了异样:方才孟聚的话中隐有深意,现在,他很明显地想扯开话题。
几个公子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在想:“莫非,这位江北降将这么狠,他已做好安排准备报复余淮烈?刚才,他是说漏嘴了,怕被自己几个泄露,所以才赶紧把话题扯开了?”
这个时候,孟聚地位高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倘若换了个旁人,敢这样把话说半截故弄玄虚的话,这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爷不揪着他逼他把话说清楚才怪。但对上孟聚,他们却不能失礼了。
众人都清楚,真正按辈分和分量来算的话,孟聚这种以军功封侯又手握重兵的功勋武将,那是该与他们的父亲或者爷爷那辈的承爵武将相当的,远不是他们几个还没继爵的小字辈能比的。现在大家虽以平礼相待称兄道弟,这不过是孟聚看着大家岁数相近不计较罢了。今晚的宴席,如果真要按礼数的话,该是孟聚坐着,他们全部站着说话才对。所以,公子爷们虽然很想把孟聚抓起来拷问一番,却是不好追问。
看着孟聚转向了自己,许岩世子一愣,却是笑道:“侯爷自打到了京城,一直闭门不出,关门读书,吾还以为侯爷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实不相瞒,美女们已在下面等着了,只是我们还在商议大事,不好让外人与闻,所以让她们暂候一阵。既然侯爷有吩咐,那就唤她们上来侍候?”
“世子又在拿我说笑了,我又不是得道升天的神仙,怎会不食凡间烟火?一路听着世子说起几位大家的才色,我是倾慕已久了,恨不得立即就能亲近芳泽——几位,你们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