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十分悲惨的故事,也是一个十分卑鄙的故事,裴思庆说得十分详细,他在叙述的过程中,并没有对自己下了多大的谴责,反倒说自己在见了柔娘的美貌之后,神不守舍。是“人情之常”。又说如果他不先下手,叫对方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之后,也“必遭毒手”。更无耻的是他说娶了柔娘之后,对她呵护备至,使柔娘生活极好,若不是他一手造成,柔娘断无今日之幸福,云云。
一件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此卑鄙的一件事,他竟然可以颠倒黑白,把自己开脱到这种程度。
在看到这一段记载之时,温宝裕不知骂了多少句“无耻”,气得俊脸通红,手握著拳,狠狠地道:“这狗东西,不让他应了毒誓,在沙漠里渴死饿死,真是没有天理。”
温宝裕的这句话,倒是人人同意。
裴思庆对自己的一生,极多炫耀,自然不必一一记述出来了。
他一共在那个白玉槽中,浸了七日七夜 从第三天起,那个侏儒就定期用一个相当大的玉杓,把玉槽中的那种水,淋在他的头脸之上,在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暂时住口,不讲他自己的事。
七天之后,他全身的皮肤,开始脱落,在沙漠之中经过了那么久的挣扎,他全身的反肤,都乾枯得和百年老树的树皮一样,七天之后,这层皮肤,自顶至踵,都脱落了,旧皮之下的新肌肤,比当日他养尊处优时更细滑,简直连他自己看了都会喜不自胜。
他被扶了起来,这时候,他已经可以行动了,可是像是大病初愈一样,全身乏力,行动也十分迟缓,一直有八个白衣女人在伺候他。
又过了七天,他才恢复了正常,当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完全恢复了之后,他陡然提气长啸,身形展开,就练了一套他最得意的拳脚,当真是虎虎生风,矫健无比,到这时候,武技大豪裴思庆,才算是完全复原了。
然后,就是他和天国女主的婚事,照说,他应该十分满意和感激才是,可是在字里行间,他对那个女主,却没有甚么敬意,甚至有“疑其究属何等女人”这样的词句。
可能是天国的女主并不能满足他,所以他特别思念金月亮。
而且,金月亮如何会“身”在天国,又被嵌在一大块水晶之中,这件事也令他感到困惑。
令得裴思庆十分不满的是,可以在记述中看出,他的行动,不是十分自由。像“至此已历六月,竟不知天国何所云哉”的句子相当多。可见他连这个“天国”的地理环境也没有弄清楚。他也有不少的猜测,例如“所见一切,皆是美玉,岂身在玉山腹中乎”的疑问,也有七八次提及,于是,他就开始想知道金月亮的情形,究竟如何,因为上次看到她在大水晶之中,看来和生人无疑,“天国”中的一切,既然如此诡异,金月亮未始不能复生,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从这里开始,裴思庆的事,我要长话短说了,因为若是要详细来说的话,实在太长,只好拣重要的说。
裴思庆先是向那个侏儒打听,可是他每次,只要一提起来,在侏儒那张本来是十分滑稽的脸上,就会出现十分惊恐的神情,逃之惟恐不及。
自从裴思庆成为女主的丈夫以来,所有的人,都对他十分尊敬。但他向那些伺候他的白衣女人问起,也没有一个人肯答。
裴思庆心知其中一定有重大的秘密在,所以在一次和女主的相处中,他闲闲地问起金月亮送给他的那柄匕首,表示想要回它。
女主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女主的神态和语气,都极之冷淡(这或许就是他特别思念热情如火的金月亮的缘故)。
女主说:“这柄匕首,是真神赐给波斯王的,不是你的东西,以后不必再问了。”
裴思庆一听,不禁勃然大怒:“明明是我的物事,怎么连问也不能问?”
女主的神情更冷漠:“你若是死在沙漠之中,又拿甚么来问?”
女主说这样的话,一定不是第一次了,多半是每当裴思庆有甚么不满或提抗议时,她就会这样说。虽然她曾救过裴思庆,但裴思庆是一个极之桀惊不驯的人,这种人的心中,能有多少感恩图报的心思?
于是,他的不满更甚,他十分深谋远虑,因为这时,他连自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而在沙漠之中生死一线的那种痛苦,记忆犹新,也使他不敢乱动。
天国中的岁月悠悠,裴思庆至少又过了一年,而在这段时间之中,有十分古怪的情形,记述在草书之中,有“余不见天日已年余矣” 一年多没有看到天日,他又怀疑自己是在一座玉山的山腹之中,可见他一直是在如同山洞一样的建筑物之中。
而且他也没有见过别的男人,除了那个侏儒。见的女性,除了女主之外,也不会超过二十个,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锦衣玉食,可是他过的是一种被软禁的生活,裴思庆自然越来越无法忍受。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中,他学会了看“天国”的那种古怪文字,怪之极的一种现象 他看懂了那种文字,可是不会读,所以,他并不通天国的语言。有许多次,当女主和白衣女人用他听不懂的话,分明是在交谈十分重大的问题时,当他是不存在一样,因为他一句也听不懂。
他曾提出过要学,可是遭到了女主冰冷的拒绝。有一次他十分恼怒:“我们是夫妇,我又要在天国长久居住,言语不通,算是甚么!”
女主的一句脱口而出的回答,曾使裴思庆黯黯思索了好久,女主的回答是:“谁会在这里长久居住?”
女主在说了这句话之后,连忙又用别的话来掩饰,使裴思庆更觉得这句话的重要性。可是他却琢磨不出这句话的意思来。
当时,女主为了要掩饰她的失言,甚至答应裴思庆,可以学一些简单的天国语言。裴思庆也假装十分高兴,像是全然未曾留意女主的这句话。
这时,裴思庆越来越感到自己处在一个诧异之极的环境之中,他甚至于怀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