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扭头瞪向正往自己杯子里倒茶的季燕然,见他手一抖,溅了两三滴在桌上,连忙放下壶,眯眯笑着回给我一记安抚的眼神,而后向岳清音道:“清音,灵歌说的不无道理。且依为兄多年来所经手的各类案件积累下的经验来看,总觉得那孙供奉与此事脱不开关系,倘若在常夏兮的尸体上发现了可疑的痕迹,只怕当时还要灵歌来证明才行。只不过……”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又望向我,眼底满是担心和疼惜地轻声道:“不知灵歌……心里能否承受……”
“大人放心……无论真相如何,灵歌总要给自己个心安,为了这心安,灵歌会咬牙撑着的。”我坚定地道。
“既如此,”季燕然拿定了主意地抿了抿唇,“清音,今夜便带灵歌同去罢,为兄会拼尽全力照顾她的。”
“你只专心做你的推断罢。”岳清音冷着面孔甩给他一句,而后盯向我道:“你可带了靴子?后山积雪甚厚,走个来回只怕要冻坏你的脚!”
“带了!”我立刻道,起身至衣柜旁边翻边道:“不仅带了我自己的,还带了哥哥的,喏,靴子,毡帽,驼绒的短襦,正适合在雪里穿!”说着一一将东西拿出来展示给他看。
岳清音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届时为兄让你怎么做便怎么做,不听话便立刻带你回来!”
“是,哥哥!”我用力地一点头,目光飘向季燕然,见他躲在茶杯后面冲着我悄悄儿地眨眼,我一转身,奖励给他个背影,回里间找自己今晚行动的行头去了。
晚饭的时候因为淳王身体不大舒服早早歇下,众宾客便自己随意去餐厅用餐。因没了王爷和世子在,大家便少了拘束,守着暖融融的炭炉,赏着落地窗外的飞雪,吃着人间少有的美味佳肴,做神仙也不过如此。
见窗边那一桌上,孙浅喜、池枫、那位鲁将军的儿子叫鲁闯的以及牛若华的双胞哥哥牛若辉四个人正热热闹闹地喝酒,桌脚边已经堆了四五个空酒坛,每人脸上带了六分醉意,听得那牛若辉打了个响亮地酒嗝道:“怪了……怎么今儿一整天都未见到常供奉呢?莫不是因为昨儿被咱们灌酒灌得多了,一直在房里睡觉呢罢?”
那鲁闯接道:“昨儿我倒是见着他最后一个进了温泉,别是酒醉淹死在泉里了罢?!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正说着,见几名侍女费力地又抬了几坛酒过来,道:“世子知道几位大人喝得高兴,特命奴婢们将虹馆内藏了二十年的好酒取来,请大人们品尝,世子说:因父王身体不适,不便前来陪客,还望诸位大人见谅,请切莫拘束,务必喝痛快了才是。”
几个人连忙起身应是,遂将那几坛好酒开了,继续说笑对饮。
我们三人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简单吃过,而后重新回至房间,岳清音和季燕然两个在外间泡了热茶对坐闲聊,我便在里间床上坐了,拿着带来的毛衣针打络子。
时间慢慢流逝,我甚至已有些困了,生怕自己睡着,便起身出来,见他两个正一人捧了一本闲书看,借以打发这等待的时间。替两人杯中续上热茶,重新回到里间,继续打我的络子。
又过了许久,终于听得岳清音在门外低声地道:“灵歌,穿好衣服便出来罢。”
“好的,哥哥。”我迅速地脱去外面的裙衫,将那次岳清音带我去忘川时做的男式衣服换上——因提前预料到也许会有徒步爬山的情况出现,穿男装走山路还方便些,是以便将这衣服也带上了,不成想果然派上了用场。而后套上驼绒短襦,蹬上靴子,戴好毡帽,将方才打的络子拿在手里,开门出得外间。
岳清音已换好了衣服,只季燕然仍穿着他那身袍子,我从外间的衣柜里翻出一只小小的手炉来,放上炭点燃,而后递给他,轻声地道:“大人拿着这个罢,晚上冷,披着披风也未见得能起到什么作用,拿着这个还能暖暖手。”
季燕然弯起眼睛笑,亦轻声地道:“为兄不冷,这手炉儿还是灵歌拿着暖手得好。”
“那就不拿它了。”我说着便欲将手炉放下,季燕然连忙笑着拦住,道:“好,好,为兄拿着它,届时灵歌手若冷了也可用。”
我便将手炉塞到他怀里,取出方才打的那络子,低着头慢慢地伸手递向他,低声地道:“这个……大人用它围住耳朵和脸颊,还能挡挡风……”
季燕然认真地看了看我手中的络子,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围巾。”我将那络子展开,其实是织了一条厚厚密密的围巾,“这是灵歌将自己的一条鸭绒的小坎肩儿剪成条织成的,有些旧……不过倒也暖和,还望大人莫要嫌弃,先凑合过这一次,事后丢掉它就是了。”
“怎会呢——怎会嫌弃呢灵歌……”季燕然的眸子里瞬时盛满了亮晶晶的星,一闪一闪地望在我的脸上,低下声来道:“为兄只疑身在梦中,唯恐自己突然醒来……”
“裹上罢。”我轻声打断他的话,双手递给他,谁想他却将身子探下来,一张俊脸凑到跟前,笑嘻嘻地望着我,我反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家伙……竟是想要我亲手替他裹上呢。
我的脸有些发烧,飞快地瞥了眼身旁的岳清音,见他转身向门走去,一言未发。季燕然仍厚着脸皮在我面前漾着笑脸,无奈之下只好轻轻替他裹住头颈,只露了一对黑溜溜地眼睛在外面。
夜深人静,走廊里没有半个人影,季燕然在前,我在中间,岳清音断后,三个人鱼贯入得通往后山的隧洞,而后沿着石阶一路前行,倒也不算难走,大约行了十几分钟的光景,前面山体上便出现了三四个或大或小的山洞来。
季燕然一指其中的一个洞口,低声道:“那个洞周围的积雪最多,必是少有人去,当为贮尸之洞无疑了,我们这便过去罢。”
于是在前带路,三个人慢慢地靠近洞口,向里望时见一片漆黑,季燕然便将插在背后腰带上的火把棍抽了出来,先迈进洞去,而后背着风打亮火折子将火把点燃,洞内立时亮了起来。
却见火焰跳跃下流光涌动,满洞的冰都在反射着光,使得整个洞内到处都闪着奇幻而诡谲的光彩。而在这光彩中,一具具冰制的简单的棺椁便陈列在洞的中央,棺内人身着各色衣衫,静静地躺于其中,又凭添了一股阴寒可怖之气。
我不由往岳清音的身边缩了缩,被他轻轻握住手,瞬间便去了惧意,跟着他二人打量起这些棺材中的死者来。
许是这地方天寒地冻不见阳光,棺内的尸体基本上都还保持着原状,只有少数几具年头长些的已经缩了水,皮肤的颜色也极不正常,呈蓝灰色,显得十分妖异。
这其中既有年长妇人的尸体亦有年轻少女的尸体,观其衣着果然都是这虹馆内的下人,个个面容平静,显然绝不是死于非命,否则若看到年轻少女也在其中必会被人误会了这馆内有什么不可告人之恶性事件在发生。
冰棺的盖子上用锥子刻着死者的姓名及生卒年月,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这已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趁着季燕然和岳清音抓紧时间寻找常夏兮尸体的功夫,我随意地挨个儿看着这些棺上的刻字,忽儿发现一具棺中竟然没有尸首,只有一套衣裙,想来是与所谓的衣冠冢一样的意思,估摸着这位死者的尸体因种种原因没能保留,便只在棺里放了一套她的衣服以全殉葬之礼。
看了看这具衣棺上的刻字,见主人的名字叫做欧阳小山——通常下人们在活着的时候只许用主人赐的名字,只死时才可以用回自己的本名。……生卒年月算下来,这位小山侍女正死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