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音看了我一阵,只好沉声道:“一般来说,天天画画之人与天天写字之人,其执笔那只手的食、拇、中三指的指肚会磨有硬茧,无名指第一关节处略显突起……”
“哪一只手会时常沾有墨汁呢?拿笔的手还是扶案的手?”我追问。
“拿笔的手。”岳清音答道。
得到了权威的答复,我的心中已然对今日之事有了答案:贾德仁,并非自杀,而乃他杀!
就我下午所见,贾德仁的左手符合岳清音所描述的特征,且左掌掌缘有旧的墨迹,可见他平时惯用的画画的手是左手,他是个左撇子!然而他双手握刀反插入自己胸口的姿势却是右手握刀柄,左手握右手,这明明是惯用右手的人才会采取的握刀方式,因此他不可能是自杀!
那么会是谁杀害了贾德仁呢?我不由得想起了今日中午那位画混沌画的李阿辉来,这两人似乎向来不大对眼的样子,想来之间已经互生嫌隙很久了吧……况且这一次的宫廷画师选拔只能从这些学子中选出一个,作案动机岂不是相当明显么?但是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听出,李阿辉似乎握有贾德仁及那位陈思贤的什么把柄在手,又何必杀掉贾德仁呢?
“在想什么?”岳清音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见他已站起身来,低着头凝视着我。
在想明日我就可以在阆苑看到你了,我的大忙人哥哥。
“哥哥早点睡,明天会很忙的。”我转身收拾自己的大作,而后用清水洗净方才用过的岳清音的画笔。
“对了,”他忽然开口,“我案头的那几幅画你可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上面画了什么?”我佯作漫不经心地问。
“梅兰竹菊。”他淡淡道。
嘁!扯谎!没想到连岳哥哥这样神仙般的人物都学会了说谎话,天理何在哇!明明画的是血红色的彼岸花,还冒充是菊——等等,彼岸花,若不加颜色不细看,往往也会被误认作是菊花的吧?那……奈何堡中藏有绢帕的那幅菊花——说不定根本就是彼岸花!当时我只举了根燃着的木头,能见度本来就差,再加上惯性地以为除梅兰竹以外另一幅画必定是菊,因此先入为主才产生了视觉误差。
那位落款为“玄”字的人之所以要将菊花画成彼岸花,大概就是想提醒奈何堡的堡主注意那画轴中藏有玄机,可惜奈何堡主始终也未能发现画轴中藏的绢帕,不晓得有没有耽误到什么正事。
“没见到。”我收回思绪回以谎话,“找不到了么?哥哥再画就是了呀。”
岳清音没有吱声,只绕出几案去重新坐到榻上捧起书来,我走过去抢过他的书塞回书架子上,强行拉了他往外走,道:“哥哥,那书放在那儿又不会跑,且忙过这一阵儿再看不迟,这些日子看你都瘦了许多呢,莫再如此辛苦了好不好?赶快回房休息去!明儿让伙房给你炖老母鸡,需好好补补才是!”
岳清音既好笑又无奈,只得任我拉着走,道:“几时你倒成了小小管家婆?现在睡下还太早……”
我不听他说话,至他房间门口停下来,向他伸出手去,道:“书房钥匙呢?我去把它锁上,免得待我一回房你便又悄悄回去看书!”
岳清音轻轻拍开我的手,无奈笑道:“你几时见为兄锁过书房门?”
“那,哥哥这就回房睡,不许再出来啰!”我替他将房门打开,不容分说地把他推进了房去。
翌日比往常早了些到阆苑,直奔了昨天发现贾德仁的尸体的画室而去,见门被上了锁,便将门上窗纸捅了个小洞往里张望,还没瞅清个所以然来,忽听得身后一人道:“人已经不在里面了。”扭头看去,见是贺兰慕风。
“那个人……是自杀的么?”我试探地问向贺兰慕风,想从他口中打听打听阆苑的领导层对此事是如何处理的。
“是的,”贺兰慕风走上前来望住我,“你有何疑问么?”
“慕先生了解他么?”我反问。
“不甚了解。”贺兰慕风淡淡答道。
“虽然学生也不了解那位死者,但是学生认为,若换作是学生我心中抱了自杀的念头,是不会有什么心情去画画儿的,或者就是画也要画一幅完整的画后再自杀——先生认为呢?”我偏头望着他。
“你认为你了解每个人心中的想法?”贺兰慕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个人若想自尽离世,未见得就是万念俱灰。很多事他未见得来得及去做完,很多话也未见得来得及去说。若被人逼到了那一步,不死还能怎样?”
“人只会逼死自己。”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贺兰慕风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望着我,我便也毫不退避地望着他,正对视间,忽见走廊的另一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个人,口中惊叫着道:“不、不好了——李、李阿辉他——自杀了!”
我心中一惊:怎么……李阿辉会死掉呢?在我的猜测中他应该是杀掉贾德仁的凶手才是啊……果然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妄断事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