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李龟年笑道,“咱们太白兄有专座,跟着他就成。”
李白宿醉未醒,“嗯嗯”了几声,又东张西望道:“什么?哦是啊,咱们见见住持去……”
李白先是推开守卫,朝里头喊人,那慈恩寺内僧人是认得李白的,一惊后赶紧将他放进来,说:“太白大人怎这时候在这儿逛?不进宫去?还有李龟年大师,快这边请。”
鸿俊还怕被六军将士找麻烦,然而李白与李龟年的脸比什么都好用,只是一晃便进了大慈恩寺,他手里拿着折扇,把脸挡了大半便也拉着李白袖子进了去。住持正忙得焦头烂额,只恐怕接驾不周,也顾不得他们,不多时便有小沙弥让三人上了三楼,于经阁中恰好朝外一览无余。
鲤鱼妖跳了下来,说:“这儿我来过!”
从前玄奘大师前来讲经时,鲤鱼妖便在法坛下,鸿俊便与它扒在窗棂前好奇地往下望。
“咱们要做什么来着?”李龟年问。
“收拾妖怪。”鸿俊说,“保护贵妃与陛下。”
李白“哦?”了一声,说:“什么妖怪?”
鲤鱼妖抓狂道:“那天说了这么多计划,你一句也没听啊!”
李白总是神游物外,说:“我喝醉了,拿酒来拿酒来——”
“大慈恩寺里不能喝酒!”鲤鱼妖又道
鸿俊怒吼道:“怎么能这么和太白兄说话?”忙又轻轻地说:“太白兄,真对不住,大慈恩寺里好像不可以喝酒……”
“没关系没关系。”李白说,“别在大雄宝殿喝就成,我可以喝的。”
鸿俊只得拿酒给他,又说:“那我再给您解释一次?”
“不用了。”李白摆摆手,说,“待会儿动手的时候喊我就成,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盛极必衰
鸿俊打了个响指; 笑道:“其实也就是在洛阳见过的妖怪。景珑说,你俩都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想必怎么疑心,也不会疑到你们身上去。”
鸿俊朝外望时,突然人群里光芒一闪。鸿俊眯起眼; 知道那是裘永思的信号; 众人都已就绪。
“行。”李龟年笑道,“那就这么着,全听小兄弟你吩咐了。”
“嗯……”鸿俊还是有点紧张; 李白与李龟年都是他十分仰慕的; 没想到李景珑居然这么懂他,把他们分到一组里,人生巅峰时刻; 当真莫过于此。然而思来想去; 想到李景珑的情况,不由得又有些担忧起来。
是时; 临近午时; 兴庆宫前锣鼓一敲; 六军卫兵海潮般涌出; 为李隆基开道。宫门洞开,飞锦如画; 金碧辉煌的帝王车辇沿宫门出来。当真是一派“九天阊阖开宫殿; 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气象。刹那间百姓们山呼万岁; 轰声雷动。
鸿俊忙到慈恩寺经阁另一扇窗前; 往外望去。
“你听?”李龟年说。
鸿俊:“?”
李白:“唔……”
鸿俊还没明白要听什么,李龟年与李白却仿佛会心一笑。
“不知道为何……”李白说,“这盛世景象,却隐约,有着不祥之兆。”
李龟年忙示意李白别再说了,李白却叹了口气,说:“自打杨国忠为我磨墨,高力士给我脱靴那天,金花落中那树,多多少少便有了颓败之意。”
“听什么?”鸿俊还未解开另一个问题。鲤鱼妖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听他们都在喊陛下,不喊贵妃。”
车辇经过朱雀街,百姓呼喊的俱是“陛下”“陛下”之言,鲜有呼“贵妃”的,宦官又朝人群中扔钱的扔钱,撒吃的撒吃,鸿俊还想是不是朝百姓身上撒民脂民膏。
“杨家闹得天怒人怨。”李龟年说,“六军中传闻早已对杨家不满。”
“是因为军饷的事吗?”鸿俊记得从前依稀听李景珑提过,杨国忠贪污克扣了六军大量军饷,杨家人更常年欺辱武官派系。
“何止军饷?”李龟年说,“杨家的吃穿用度,俱是六军拿命所换。杨家贪污抚恤,府内下人奸|淫兵士遗孀,强占产业,俱是恶事。”
李白感慨道:“杀人父母,淫|人|妻儿,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想必这笔账迟早都得算。”
李龟年叹了口气,摇摇头,望向鸿俊,鸿俊点头,明白他让自己别在李白面前提,免得这家伙喝醉了朝李隆基捅出什么獬狱之事,破坏了李景珑的计划。
鸿俊被两人这么一说,竟也有了些许不祥之感,仿佛眼前繁华盛世,不过是人间大厦将颓之前最后的一场盛宴,又有如戏台上落幕前一场临近尾声的歌舞升平。
凡事到得尽了,便是这等气氛,在那繁盛中又隐隐透出好景不长的落寞兆头。
烈日当空,杨玉环与一众姐妹在帝王车辇上,穿过朱雀街,大量百姓蜂拥而来,跟在其后。是时李隆基身边众宠妃各着盛装,娥眉朱唇,一身珠光宝气,罗群更是穿了好几层,头上钗钏一环套一环,玲珑玉佩、玳瑁耳饰,林林总总叠上来,足有五六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