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慌张地道:“我每日都在这里看书。这个丫头却自己跑过来,打扰了我的清静。”
殷悟箫一愣。宣何故为何要对那面肿女童解释这些?
宣何故望了望面肿女童那的冷凝的脸,想了想,又道:“替我送这位姑娘回房吧,她腿脚不好。”
殷悟箫有些诧异地回望宣何故,却见他硬生生撇开了双目。
面肿女童冷冷地看了殷悟箫一眼,然后伸手去搀扶她,一语不发。
殷悟箫微微一怔,她嗅到女童身上散发出来浅淡的药味。
回了房间,正看见百里青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粥站在门口,那姿态着实有些滑稽。面肿女童将她搀入房中坐下,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殷悟箫在她身后道谢,她也全无反应。
殷悟箫觉得百问山庄这两个人都透着古怪,正蹙眉思索,却对上桌边正襟危坐的百里青衣的视线。他正用调羹舀了粥,放在唇边轻轻吹着,然而调羹里的粥太满,被他一吹,便溅了出来。
殷悟箫觉得好笑,道:“你是头一回做这样伺候人的事情么?”
百里青衣呵呵一笑:“确是如此。小时候生病,母亲喂我喝粥之前必定要吹一吹才肯让我入口,没想到吹凉这一口粥也有它的学问。”
殷悟箫拿过他手中的调羹:“我又不是废了双手,难道连吃饭也要你喂么?”
百里青衣耸了耸肩,也不强求,便看着她自己舀了粥往口里送。
殷悟箫见他如此,便笑眯眯地拨开那粥面上的浮皮,舀了一口热粥,学他那样放在唇边,轻轻吹凉,然后送到他唇边。
百里青衣微微一愣。
调羹停在他唇边,殷悟箫也是微微一愣。
她讪讪地收回调羹,放回自己口中。
“百问山庄的粥真不好喝。”她苦着脸。
“那下次你煮给我喝吧。”百里青衣道。
殷悟箫无端就被那温柔缱绻的笑意给魅惑了,下意识地道:“好。”
吃了几口粥,方才在庭院中的疑虑再度浮上心头,于是她将方才的见闻细细说与百里青衣。
照她看,那女童不像是宣何故的仆从,更像是监视宣何故的牢头。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都亮了一亮。
“穹教。”
“百里青衣,你若是此刻出谷去搬救兵,能不能和穹教拼个势均力敌?”
出谷去搬救兵,说来容易,可是那百问谷的迷阵,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道不可忽视的障碍。百里青衣沉思半晌,道:“我并没有胜过木菀风的把握,不过拼一拼运气还是可以的。现下我担心的,不仅仅是穹教。这一路南下,始终有一小股人马紧随我身后,待我回身寻找,却抓不住他们半点踪迹。这些人,才是我最担心的。他们没有和我们动手的意图,反而像是在确认,一切是否都按照他们的计划在进行。”
殷悟箫指尖发凉。
或许是乔帮的人,或许是宇文府的人,或许是九庄十八会的别的什么人,江湖上势力太多,这种时候,谁都有可能进来插一脚。
可是殷悟箫却知道,这一小股人正是“无痕”的人。
五邪星是“无痕”的人,尹碧瞳是“无痕”的人,洛阳绝色楼的花魁娘子是“无痕”的人。“无痕”最初出现在江湖上是十年前,然而真正崭露头角,成为正派武林的心腹大患,不过是三四年的事情。发展至今,“无痕”似乎已经是一个无孔不入的庞大组织,它像一个巨大的蚁穴潜伏在整个江湖的地下,不知道那一块地皮翻了起来,下面就是黑压压的食人蚂蚁。
如果说翠笙寒和芳颜醉加入“无痕”是因为对“无痕”主人的恐惧,尹丈丈在“无痕”是因为“无痕”和她的变态趣味相投,那么像五邪星和尹碧瞳这样习惯了自由自在,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什么也会忠实地为“无痕”主人效力呢?
百里青衣诈称筠夫人苏醒,引来的是“无痕”杀手,为了取另一块血玉玲珑而命芳颜醉杀了洛阳首富徐大德的,是“无痕”主人。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无痕”。
殷悟箫胸中沉积着一股郁气。当年殷府血案中那个凶手,是不是……也是无痕派来的?
那个人,也是“无痕”的杀手么?她心中猛地一痛。
那个人,杀了她所有的亲人,就是为了一块血玉玲珑坠么?
她很想以为是这样,可是她心里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箫儿?”百里青衣打断了她的冥想。
“箫儿,听我说,如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变故,你一定要小心护住自己,知道么?”
殷悟箫讶道:“你前几日才说过,你要护我周全,怎么,现在就说话不算数,要任我自生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