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菜汁馄饨皮其实不难,只是这次要做的分量大,我首先烧滚水把青菜投进去烫半熟,捞起后放石头臼杵里捣烂,阿浊又给我打来凉水,我就用那菜汁兑凉水和面,尤其记得面里要放些素油,那样出来的面皮才能不粘腻却香滑。
和好的面要静置小半刻钟才能使用,乌糍姐又让我去看那一排五个小灶上熬的砂锅里的甜汤,首先将一锅冰糖紫米红豆细沙离火,并放入蜜渍樱桃;第二口锅里的糯米红糖藕粥还差点时候,要搅拌几下继续熬;第三口锅里桂圆枸杞桂花羹,一掀开盖便香气扑鼻,已经做得;第四、第五口锅里的荷叶绿豆饮和鹌鹑蛋银耳莲子梨汁则需要盛出来放在井水里冷浸,好待吃时清心祛火。
说是要做馄饨皮,但乌糍姐让我把面片切得正方,然后两片合在一起,沿着边把三个片都拧着花儿压严,只留一个口子撑开就扔进油锅炸,迅速翻动几下酥硬了便取出排列在竹篮上备用。她一边做事一边还不忘提醒其他人:“你去把架子上那几个宝红色的盖盅拿来……你去拿十几个鸡蛋来打碗蛋浆……”
我偷眼看赵不二,他也在那“哗哗”地炒最拿手的五香螺蛳,我这一走神,乌糍姐就故意在我耳边大声说:“剩下的面皮你去做了翡翠烧卖来!”
“啊……是!”我吓得一激灵,赶紧继续手头的事。
这时外面急匆匆走来一个丫鬟,进门就道:“花坞的国舅老爷起身了,要喝碗浓浓的白鱼汤,你们快做好了送来!”
这一个说完刚走,又一个跑来:“尚书公子要来‘风露人间’摆茶局,快上小菜果碟。另外尚书公子要吃炸酥了的黄雀下酒!”
罗娘和乌糍姐一边答应着一边更是手脚不停,不一会儿几个人都被派去送饭食了。
我刚包好几十个翡翠烧卖放进笼子里蒸,就见一个身材高挑、面色异常白皙的姑娘走到门边,“我们风校书的荔枝冻、菊花参须冻和玫瑰水羊羹都做好了没?怎么还不送来?”
说到点心自然是乌糍姐的事,她一拍手:“今天特别忙竟一时忘了,早做好就在冰盒里镇着。”一眼看到我,“月,你装好了就给‘风露人间’送去。”
风露人间是一幢依山而筑的二层小楼,循着长石铺的台阶走上去,便先进入一间四面空旷的敞厅,我甫一走到厅前,就有个丫鬟抬手挡在我面前,不做声就从我手里拿过食盒,我愣了愣,鼻子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熏香气,并见里面一扇刻画着竹林幼笋婴戏图的大屏风半掩着,后面人声走动,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急切道:“你看我给你带来这一摞好画,这是周臣的……还有这个,安绍芳的兰竹,可是难得!”
默了默一个女子悦耳而慵懒的声音才道:“嗯,云香,把那画都拿去给我烹一壶荷露茶来。”
“是。”端冻点心进去的丫鬟复捧了几卷画轴出来,见我还站在那里便竖起眉头小声不无责怪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赶紧说:“没、没什么,我这就回去了。”刚要转身她却又叫住我:“铜炉里的火都熄了,你来帮我点着那些橄榄炭吧。”
从前我并没有用橄榄炭烹过茶,按照云香的指点,我在炉底重新铺了一些薄木炭,然后点火慢慢扇着,再用钳子将一颗一颗已被烧成炭色的橄榄核放进去,待放到三四十颗时,又接着扇火。云香把茶铫子拿来,却并不急着烧水,而是把那些画轴摊开,将里面的画小心揭下并折叠起来,我正困惑她的动作,她竟把折好的画纸都投入炉中,并不忘叮嘱我:“动作再轻点。”然后把茶铫子架上烧水,我不禁惊道:“画都烧了?”
云香瞥了我一眼,嫌我大惊小怪的样子,“我们风校书的雅趣之一便是以字画烹茶、煮酒,你是新来的吧?没听过么?”
“我是新来的……没有听过……”我瞠口结舌地摇头,她便不理我,自顾蹲下看火烧画,我想告辞回去,她没有看我但忽然开口道:“你叫什么?”
“严月儿。”
“嗯,你长得比厨房里那些人都好看些,以后我们风露人间的东西就由你来送吧……我们校书先生眼里、身边都要干净,那种脏人丑人走近个几丈远都得难受半天。”云香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蹙紧眉头,也是一脸嫌恶的神情,“风露人间的差事做好了,我让先生赏你个金果子都不在话下,知道么?行了,你去吧。”
我心里巴不得她这一句,连忙告辞回厨房去了。
依着记忆中找回去的路,在亭阁园林间却渐走渐迷;这曲栏里摆满了盆景,好像方才并没有走过,返回去几座假山芭蕉后面,又有一个月亮门,竟不知通往哪里。
这一段路越走竟越荒僻似的,我待找个人问问也没有,绕来绕去冷不防看见一群面目狰狞的小鬼斜刺里哗然跑出来,吓得头皮一麻、全身一震——
待再仔细看清,原来是一群戴着各色面具的小孩子,嘴里还欢唱着:“大鬼、小鬼、打千千;冰灯、水灯、放纸鸢;牛头、马面、追陀螺;躲进萼楼听风雨……”唱着唱着他们又围成一圈,手下打着几个千千在地上疯转,其余的仍拍手起哄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