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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第1页)

我们裹上从死难卫兵身上解下的斗篷,快速逃走,衣角在我们背后的地板上留下血迹。我把阿廖沙的剑放回它奇特的待命空间,哈托咒语在这个世界打开了一道门,让我能把它放进去。卡茜亚抱着小女孩,我拉着斯塔赛克的手。我们走下一段哨塔楼梯,途经一处平台,走廊里有两个人在看我们,困惑地皱起眉头。我们快步下行,又绕过一圈,进入通往厨房的狭窄通道,这里有仆人来回奔忙。斯塔赛克想要挣脱我,自己回去。“我要我爸爸!”他说,声音在发抖,“我要马雷克叔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逃,我只知道我们必须离开此地。黑森林已经播下了太多种子,遍布我们周围。它们此前一直都在荒地里沉睡,现在全都开始结果。当邪魔在国王的城堡中生根,就再也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公主曾想带孩子们去她的父母家,北方海边的吉纳。大海天生就能克制侵蚀。阿廖沙曾经这样说。但吉纳也同样有树木生长,黑森林可以一直追赶孩子们到海边。

“去石塔。”我说。其实我没打算这样说。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就像斯塔赛克会那样喊叫一样。我想要萨坎书房里的那份宁静,他实验室里香料和硫黄的气味,那些封闭和狭窄的走廊,洁净的线条,还有那份空旷。石塔独自在群山下高高耸立着,黑森林在那里没有立足之地。“我们要去龙君的石塔。”

有些仆人在放慢速度看我们。楼梯上传来追赶的脚步声,有个威严的男人声音向下叫喊:“你,下面那个!”

“抓紧我。”我告诉卡茜亚。我把两只手放在城堡的城墙上,低声念咒语让我们穿过,直接来到了厨房外的菜园里,一名惊呆的园丁从泥地上惊讶地跪直身体。我跑过几列菜豆架之间,斯塔赛克瞪大了眼睛跟在我后面跑,他被我们的恐惧感染;卡茜亚跑在我俩后面。我们到达厚厚的外层砖墙下,我又带大家穿过。身后城堡里的钟声响起,而我们踢起尘土一路向下猛跑,沿着陡峭的斜坡,冲向奔流的凡达鲁斯河。

城堡周围这一段,河水又深又急,远离城市,一路向东奔流。一只捕猎的鸟儿在高空翱翔,一只鹰盘旋在城堡上空:是索利亚在俯瞰我们吗?我从河岸边拔起一把芦苇,想不起任何咒语或者魔法:它们都从我脑子里消失了。我从自己斗篷上扯下一根线,把芦苇两端扎紧。我把那束芦苇扔到河岸边,一半在水里,对它抛出魔力。它变长,成了一艘颀长的轻舟,我们爬上去的同时,河水已经把它拖离岸边,带我们快速顺流漂走,船速极快,两侧不断跟岩石碰撞。我们身后传来喊叫声,卫兵出现在高处城墙上。

“趴下!”卡茜亚喊道,她把孩子们摁倒,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们。卫兵正在对我们放箭。其中一支刺穿了她的斗篷,击中她的后背。还有一支就落在我身旁,插在船帮上,箭杆剧烈晃动。我扯下箭尾上的羽毛,把它们抛上头顶的天空。羽毛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马上变成了一大群鸟形的幻影,盘旋,歌唱,把我们挡住了一会儿。我扶住小船两侧,施放了亚嘎女巫的加速魔法。

我们向前急冲。一口气就把城堡和城市远远抛在后面,它们渐渐模糊,变得像小孩玩具一样小。再过一秒,它们消失在河流拐角后面。第三秒,我们撞在空无一人的河岸边,芦苇船在身边散架,把我们几个全都丢进了河水里。

我差点儿沉下去。我的衣服太重,一直把我往下拖,沉入混浊的河水,头顶光线渐暗。卡茜亚的裙子像云朵一样在我身边绽开。我扑腾着,试图浮出水面,盲目乱抓,发觉有一只小手伸向我:斯塔赛克把我的手放在一条树根上。我把自己拽出水面,咳嗽着,设法在水中站立起来。“涅什卡!”是卡茜亚在叫,她还抱着玛丽莎。

我们拖泥带水踏上满是污泥的河岸边,卡茜亚的脚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在泥地上留下好多小坑,在她身后慢慢渗满水。我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浑身颤抖,觉得体内魔力乱窜,无法控制,像要从我身上飞向四面八方。我们之前跑得太快了。我的心在狂跳,还在刚刚箭如雨下的状态中,还在逃命,而不是坐在宁静无人的河岸边,裙角带着泥巴,看水面昆虫踩在我们带出的波纹上。我在到处都是人和石墙的城堡里待了太久,河岸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斯塔赛克坐在我旁边,也累成一摊,他严肃的小脸儿上一副迷茫的神情,玛丽莎爬到他旁边,靠在他身上。哥哥伸出胳膊揽住妹妹。卡茜亚坐在他们的另一侧。我很想躺下来睡上一整天,一星期,但马雷克知道我们逃往哪个方向,索利亚会派耳目沿河寻找我们的踪迹,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我用河岸边的泥巴捏成两头简易的公牛,给它们吹入一点儿生命力,还用树枝扎成一辆牛车。我们上路不到一小时,卡茜亚就看着后面叫我:“涅什卡。”我把牛儿快速驱赶到树丛后面,远离大路。我们身后的大路上有飞尘扬起。我握住缰绳,公牛驯服地原地刨蹄,我们大气都不敢出。尘云高起,快到不自然。它越来越逼近,一小队红斗篷的骑手飞驰而过,手拿十字弩和出鞘的宝剑。马儿的四蹄上有魔法光芒,蹄铁踏在坚硬的路面上,像铃声一样清亮。这应该是阿廖沙锻造的作品,现在却被用来给黑森林效力。我一直等到飞尘淡出视线,才把牛车重新赶到大路上。

我们进入第一座市镇时,告示已经张贴出来。它们很简陋,匆匆画成:一张长长的公告,画着我的脸,还有卡茜亚的样子,被钉在教堂旁边的一棵树上。我以前从未想过被通缉意味着什么。看到城镇,我本来还挺高兴,想停下来买些吃的:我们饿得肚子疼。然而现在却只能用斗篷裹头,继续驱车前进,不敢跟任何人说话。我的两只手在缰绳上哆嗦,在镇上就一直没停过,但我们还算幸运。当天是赶集的日子,这个镇子又大,那么靠近大城市;本来就有不少陌生人,所以没有人特别注意我们,也没有人要求看我们的脸。出了城镇建筑群之后,我摇动缰绳催着牛儿快走,加速,直到居民区被远远抛在后面。

我们又有两次不得不离开大路,都是成群的骑兵飞驰而过。隔了好长时间后,那天傍晚又有一次,这回是另一位身穿红袍的皇家信使,从我们对面赶来,快速驰回克拉里亚,蹄铁上的魔力之光在夜色下愈加明亮。他急着赶路,没看到我们。我们只是篱笆墙后的一团黑影。躲藏期间,我看到身后有个黑暗的方形:是一座无人农舍开着的前门,被这一带的树木掩住大半。卡茜亚牵牛,我在杂草丛生的荒废菜园里寻找,找到几颗晚熟的草莓、几根老萝卜、几棵圆葱,还有些菜豆。我们把大多数食物给了孩子们,他们吃完睡着,我们继续赶车上路。至少,我们的牛不用吃草也不必休息,它们是泥巴做的。它们可以继续赶路,整晚不休息。

卡茜亚爬到车夫位置,跟我坐在一起。好多星星突然就冒了出来,广阔幽暗的天空,离一切生灵都那么遥远。空气凉爽宁静,太宁静。车子并不会嘎吱作响,牛儿也不会喘气或者喷响鼻。“你没有试过给他们的父亲传递消息。”卡茜亚小声说。

我盯着前面,看向黑沉沉的路途。“他也死了。”我说,“中了罗斯亚人的埋伏。”

卡茜亚小心地握住我的手,我们彼此倚靠着,牛车继续摇摇晃晃向前走。过了一会儿,她说:“公主就死在我身边。她把孩子们放进衣橱里,就站在门口挡住。他们捅了她好多刀,而她还是一次次站起来,挡在门前。”她的声音在颤抖,“涅什卡,你能不能给我做一把刀?”

我并不想这样做。当然,合理的办法是给她一把刀,万一我们被追上用得着。我并不为她担心:如果打起来,卡茜亚还是挺安全的,刀剑对她的皮肤没有影响,羽箭也只会弹开。如果她手里有刀剑,却极度危险可怕。她根本就不需要盾牌,也不用盔甲,甚至都不用动脑思考。她可以直接闯入战场上的士兵队列里,像割麦子一样收割敌人,稳定又有节奏。我想起了阿廖沙的剑,那把奇怪又饥渴的、杀气腾腾的怪东西。它被收在魔法口袋里,但我还能感觉得到它的重量压在我的背上。卡茜亚也会像那把剑,杀意难平,但她可不是只能使用一次。我不想让她被迫做这种事,我不想让她需要一把刀。

但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什么用。我解下我的皮带针扣,她也把她的交给我。我又把我们皮带和鞋子上的金属扣眼全都抠出来,连同斗篷上的别针,又从途经的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把所有这些放到我的裙子上。卡茜亚驾车的同时,我让所有这些东西变直,变锋利,变强韧。我给它们唱七勇士之歌,而它们在我腿上静静听着,然后长到一起,变成一把弯刀,一侧有锋利的刀刃,样子更像是厨房用刀,而不是武士的利剑,只有小而亮的钢铁护手,裹住木质剑柄。卡茜亚拿起它,试了试重量和平衡性,她点了一下头,把它放在位子下面。

我们在路上走了三天,山影每天都在扩大,在远方给我们带来安慰。两头公牛倒是走得挺快,但每次有骑兵经过,我们还是得躲到篱笆、小山或者荒村后面,而他们总是接连不断地出现。一开始,每次成功躲过这些人的时候我还挺高兴,我被惊恐和释然的情绪主宰,没空去想更多。但有一次,当我们从篱笆上面探出头,看尘云在前方消失时,卡茜亚说:“他们一直不断地来。”我这才觉得心里一凉,意识到这一路经过的骑兵太多,不可能仅仅是传递信息,让各地追捕我们而已。他们还有其他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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