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样东西,比任何事物都更忠诚于你,那个就是你自身的经历。滚滚红尘中,无论你的命运遭遇怎样的悲欢起伏,所见所闻所感所悟,这一切仅仅属于你,不可能转让或者转嫁给任何人。
送行宴是在中午前安排好的,韩逍几乎在头疼的渐渐消退中应付过了热情不减的村民。丰盛的佳肴摆满了阿纳姆姨妈家的桌子,有酸竹菜、漆油炖鸭、酒闷鸡、荞砂饭,还有石板粑粑等,而身边两位跟没事儿人一样的大美妞,怎么看怎么让韩逍觉得内有文章。灿烂天真的扎姆朵儿突然变得有几分羞涩,而款款大方的褚遥也似乎总在对他莫名地躲闪。
“该死!难道我喝多后……做了什么?”韩逍一边不自然地吃东西,一边暗自揣度。这真的让他抓狂!从睁开眼直到离开,任他敲破脑壳,记忆存储器也只定格在“三江并流”的豪迈场景。之前也曾数次宿醉,但从来没有记忆缺失的情况啊!
具体来说,韩逍是被透过竹窗的一缕温暖的阳光搅醒的。迷迷糊糊中,他抽了抽鼻子,枕间似有一股沁人的幽香,好像在哪里闻到过。眯缝着双眼慢慢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之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木床上,大脑思维用几秒钟摆脱了短暂的空白,才开始为这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位感懊恼不已。
头重脚轻地慢慢坐起身,正巧碰到头顶那幔雪白的蚊帐。环顾四周,仔细回想,他察觉自己竟真的不知怎么睡在这里的。在这间布置简陋的竹楼里,摆放着一张老旧的办公桌,微微泛黑的原木因经年擦拭的痕迹沉积成拙朴的色泽,桌子一角还叠放着一摞课本,旁边是一盏简易的小台灯,另一角摆放的精致小花瓶里插着一捧黄白相间的野菊花,这鲜亮可人的一丛小花跟粗陋静默的陈设,一起沐浴在从木格窗子投射进来的几何状阳光里,十分像一个人带给他的感觉。
没错,是褚遥!韩逍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定是年轻老师的房间。
可他是怎么睡在这里的?莫非是他们两个一起喝了甜蜜的同心酒……哎,不对,褚遥当时转身走开了,自己却被扎姆朵儿给缠住了,后来他们搂在一起,亲在一起,再后来……天啊,谁给自己换的衣服?
可是,他在床边的木椅上不小心碰洒的那杯水,洗脸盆上崭新的毛巾,打好水的漱口缸,连牙膏都挤好了的牙刷,应该都是扎姆朵儿特意细心安排的——这是洗漱的时候从扎姆朵儿和阿纳姆姨妈的对话里听到的答案。原来这不是褚遥的床榻!!还有,在送行宴前再见到褚遥时,他闻到了清甜的味道,确定了那根本不是同一种发香……
韩逍仿佛被什么上帝和魔鬼联袂戏弄了,额头的痛晕还没完全消退,他便已经彻底沦陷在不太真实的感动和假想的负罪感中无法自拔了。
好吧,一个醉鬼妄想在失忆的几个小时里找到犯罪或无罪的证据,简直比希特勒爱和平还可笑!
“阿妈,我要跟姐姐和韩哥哥他们一起去贡山喽。昨晚韩哥哥还答应带我一起去独龙江呢,好嘛阿妈,好嘛阿妈?”
“不行!扎姆你听话,姐姐要去丙中洛给雾里村的孩子们上课,人家韩老师大老远来趟不容易,哪有时间陪你疯啊?”
“什么呀?姐姐都说了,那边开课要等到下月初呢,她早去也是为了做个准备,抽几天时间出来玩没问题的。再说了,我去也能帮姐姐忙的!”送行宴快结束的时候,扎姆朵儿终于憋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看样子,这的确是韩逍昨晚答应过的事,他从褚遥毫无意外的神态便能判断出来。为掩饰自己把这事忘了个干净,韩逍便主动替扎姆朵儿求了个情。“阿纳姆阿姨,扎姆朵儿真想去,您就放心让她去呗,我能顺便带他们去,还可以顺路把她送回来呢。”
阿纳姆姨妈终于爽朗地大笑起来,拉过韩逍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又望了望扎姆朵儿,像是默许了什么。
临走前,韩逍偷偷在阿纳姆姨妈屋子里放下了一千元钱——当然不含任何施舍的成分。尽管这里的物质条件距离富足还很遥远,但昨夜乡亲们却毫无保留地拿出家中最好的食物来招待自己,就这么走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没想到,就在他们开车要出村子的时候,阿纳姆姨妈还是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她略带怒气地手里攥着那些钱,硬要塞回韩逍的车里。
“好,好,咱不提饭菜招待的事儿了,那我想给村里的孩子们添些课本,聊表心意,这样总可以吧?这次太过匆忙,以后我保证有空就来,也给孩子上几天课!村长?阿纳姆姨妈?褚老师?再不收下叫我怎么走出这个村子啊!?”
“姨妈,我看您就收着吧,正好我们小学也需要买些文具给孩子们了。”褚遥不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会僵持多久。
当他们再次道了别,开车渐行渐远,大家都开始为离愁别绪百感交集的时候,唯有一个人无比兴奋。她,就是扎姆朵儿。
有一个地方很美丽
那是神灵居住的地方
有一位姑娘很迷人
她是来自天上的神仙
啊啦,哟
贡山高,哟喂
怒水长长,哟喂
这就是丙中洛
阳光灿烂,哟喂
野花香香,哟喂
有一个地方很神秘
那是幽静祥和的天堂
有一支歌谣很动听
那是来自天籁的歌唱
啊啦,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