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有毛的。还很多呢!”我伸出一只手拍拍自己脑袋上的头发。
我猜大家一定觉得我这么做非常聪明,尽管对我而言这个举动算不上什么。男人们笑得比听初桃讲故事时更厉害了。初桃也跟着大笑,我估计这纯粹是因为她不想让人觉得她反倒成了笑料。
哄笑声平息之后,豆叶和我便离开了,可不等我们关上身后的房门,就听见初桃也在告辞。她和南瓜跟着我们下了楼。
“啊,豆叶小姐,”初桃说,“这实在是太有趣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更频繁地在一起寻开心!”
“是的,这很有趣。”豆叶说,“我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真是充满了期待!”
说完,豆叶非常满意地看了我一眼。她满心期待着目睹初桃一败涂地。
那天晚上洗完澡卸完妆后,我正站在门厅回答阿姨对我这一天的询问,初桃从街上回来了,立在我面前。通常她不会这么早回来,但一看到她的脸,我就明白收拾我是她回来的唯一目的。她倒没有摆出她残忍的微笑,可她的嘴唇很不好看地抿在一起。她在我面前只站了一小会儿,便伸手扇了我一记耳光。在她的手掴到我以前,我瞥见她紧咬着的牙齿就像两串珍珠。
我惊呆了,不记得之后紧接着发生了什么。不过,阿姨和初桃一定是吵了起来,因为我听见初桃说:“如果这个姑娘再次当众让我难堪,我会很高兴再扇她一记耳光!”
“我怎么让您难堪了?”我问她。
“你心里很明白我当时指的是什么‘毛’,但你把我弄得像个傻瓜。我欠你一份情,小千代。我一定很快还你,我发誓。”
初桃的怒火似乎自动熄灭了,她又走出艺馆,南瓜在大街上等她,看见她出来,赶紧向她鞠躬。
第二天下午,我向豆叶汇报了此事,但她似乎不太在意。
“有什么问题吗?”她说,“初桃并没有在你的脸上留下印子,谢天谢地。反正你也不指望她会对你说的话感到高兴,不是吗?”
“我只是担心我们下回碰到她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说。
“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会转身离开。宴会的主人或许会惊讶于我们刚到就要走,但这总比再给初桃一次机会羞辱你要好。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碰到她,就是我们的福气。”
“真的吗,豆叶小姐,我不懂这怎么会是我们的福气。”
“假如初桃迫使我们中途离开一些宴会,我们就有时间拜访更多的茶屋了,这样你会在祇园更快地出名。”
豆叶的自信让我觉得安心。后来我们在祇园里转悠时,我期待自己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这样我回到艺馆卸妆时肯定会心满意足。当天,我们的第一站是去参加为一位年轻的电影演员所开的宴会,他最多不过十八岁,但脑袋上已经不剩一根头发,甚至没有眼睫毛和眉毛。几年后,他变得非常有名,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死得离奇。他在东京谋杀了一个女招待后用一把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觉得他很奇怪,直到我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我看;我在与世隔绝的艺馆生活了那么久,必须承认我很享受被人关注的感觉。我们在这个宴会上呆了一个多小时,初桃始终都没有出现。我对度过一个美好夜晚的幻想似乎快要实现了。
我们参加的第二个宴会是由京都大学校长举办的。到了那儿,豆叶立刻与一个久未谋面的男人聊了起来,把我独自抛在一边。我发现桌子四周只有一个老男人身边还有一个空座,这个老男人穿着一件沾污的白衬衫,他一定是非常口渴,因为除了打嗝的短暂间隙,他一直在不停地喝啤酒。我在他的身边跪下,刚想做自我介绍,就听见门被拉开了,我以为是女仆进来送清酒,不料走廊里却跪着初桃和南瓜。
“噢,老天!”我听见豆叶问她正在招待的客人,“您的手表准时吗?”
“非常准时,”他说,“我每天下午都根据火车站的大钟调校手表。”
“恐怕小百合和我不得不失礼地告辞了。我们本该半小时前就赶到另一个地方的!”
说完这话,我们在初桃和南瓜进门的那一刻起身溜出了宴会。
我们往茶屋外走的路上,豆叶把我拉进一间空着的榻榻米房。在朦胧的黑暗中,我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只能看见她美丽脸庞的鹅蛋形轮廓以及头上精致的发型。如果我看不清楚她,那她也一定看不清楚我的模样。我任由自己拉长了下巴,心中充满了沮丧和绝望,因为我似乎永远也逃不出初桃的手掌心。
“你之前跟那个恶婆娘说什么吗?”豆叶问我。
“什么也没说,夫人!”
“那她怎么会在这里找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