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骏刚想回嘴,忽然想到白天周书辞那副做派,忍不住哼了一声:“别跟我讲话!”
周书辞也哼了一声,直接倒到另一头的草垫上,没一会,维荣也进来了,他似乎很疲劳,话也没说就倒在铺上。
见另外两人都睡了,黎嘉骏也不好生意再亮着灯,便灭了煤油灯,收起信塞在怀里,躺下就睡。
外面虫鸣清脆,一阵一阵的,还有夜枭阴森的啼声,整个阵地上除了无声无息的巡逻兵,其他都睡了,安静到吓人。
转眼离七七过去,竟然两个多月了,可她还没找到回家的路。
黎嘉骏傻愣愣的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画了一遍自己离上海的距离,长长的叹了口气。
几天后她才隐约感觉到,周书辞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来“观察”两党合作的。
这很隐秘,也很隐晦,没法说出口,也没法否定,她束手无策。
他们一直不走,她一个人也走不了,在这个没有铁路,马被征用,想跑靠走的地方,她也只能咬牙呆着了。
等到过了九月二十,她几乎是寝食难安的等待日军的进攻,这种可以预见的战争比突然袭击还要难过多了,也比七七的宛城战斗还要可怖,她没有城墙了,只有漫山遍野的战壕和工事——还是一些劣质的工事,说不定炸弹掉下来时没炸死人,炸开的工事却能把人砸死。
她要了条枪,要了把刺刀,抱着入眠。
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很快,又是一个夜晚,它来了。
刚开战的时候,黎嘉骏刚刚入睡,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在没有电的世界,她根本没有所谓夜生活,什么时候天黑,什么时候她就睡觉,所以在开战很久后,她才被阵地上一阵阵号声惊醒。
周书辞他们也都噌的跳了起来,一边拿东西一边对她喊:“到指挥部去!跟着高将军!不要乱跑!”
“你们呢?”
“你别管!”说罢,两人冲了出去。
黎嘉骏没法,抄起家伙就奔出去,一溜小跑向着团城村里的指挥部,那儿亮着灯,人声鼎沸,热闹的紧。
里面有人正冲着电话大吼:“他们追着七十三师过来的!七十三师!就这么撵到门口!已与我部断路部队交火!对!情况未明!对!派人去看!”
黎嘉骏抱着枪就坐在指挥部外的角落里,山里的九月末寒凉,她看着东边,一阵阵的亮光在天边闪烁。
她看过地图,虽然简陋,但是现在已经可以凭方向知道哪儿在交战。
那是平型关前的汽车公路。
以日军的尿性,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辎重,他们也只有走抢占公路才能存活,所以高桂滋一开始就布置了部队在那儿阻击。
但是其实那儿不在他的驻防范围内,另有两个连的隔壁防区的晋军驻守在那边的高地上,即使如此他还要在有限的兵力情况下派人过去,可见高桂滋对于晋军的战斗力有多么不信任。
整个阵地像是被踩中的蚂蚁窝一样在月光下密密麻麻的动了起来,士兵们亮起了火把像乌龙一样在战壕里快速的走着,一眼望去,周围的高地上火光排队游动着,再加上远处地平线上一闪一闪的天幕,以及沉闷的轰隆声,场面颇为壮观,就像奇幻电影一样。
有个传令兵跑过,差点踩到黎嘉骏,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噔噔蹬向前冲,黎嘉骏有些不好意思,往里缩了缩,最后总觉得怎么坐都碍事,干脆坐到房间另一头的窗户下,一边听着里面的声音,一边一颗一颗的往枪里放子弹,随后一次次拉栓,瞄准,又放下,再拉栓,这样一遍遍做着,仿佛能让她平静下来。
她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自己,也不会保护自己,她只有靠自己,杀敌,或是自保,无论做什么,目的都是活下去。
凌晨的时候,战况又爆发了,高桂滋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在下令:“是1886。4高地吗?!没有人了?!一个都没了?!两个连!全打光了!?不行!不能撤!我知道不是我们的阵地!可那个不能丢!你再派两个连去!什么友军的客军的!这是命令!抢回来!”
过了许久,电话声传来,对话声又传来:“抢回来了?!好!好!好!”可这三个好字,没一个含着高兴的情绪,转而又变成了:“还剩多少人?恩……”声音沉默许久,低沉道,“尽力守吧,能撑多久,就多久。”
战火中的时间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黎嘉骏眼看着前面的战火越来越亮,一连又一连的士兵被派出去,又一连又一连的牺牲在阵地上,仅五个小时,黎嘉骏就亲耳听到了高桂滋所部84师的人像骨痛贴膏一样,哪里缺漏贴哪里,仅为晋军抢高地就有三四回,好几次抢完了还给晋军防守,没一会儿又被日军抢走,然后晋军又哭着来找妈妈……
高桂滋被磨得没脾气,整一个战线都是良莠不齐的杂牌军,这是个纯混编军,什么系统的兵都有,相隔两个防区的武器都千差万别,左边可以打飞机,右边连枪都没配满,实在是伤痛了指挥官的脑子,作为其中隶属中央军的最强师,高桂滋只能像超人一样左支右拙,没一会儿就筋疲力尽。
才五个小时,战火已经烧到了门前。
日军战斗力出乎意料的强,完全就是把这儿当主战场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