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的盘桓,南海之巅的守盼,无数日夜生死离别中煎熬苦悟的红尘过往,此时此刻却如云水般蒸腾挥发,再不能在心上留有余痕。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第八章 大罗仙山
“轰——”一团绚丽夺目的彩光在小蛋的头顶上方炸开,在白雾涌动里元神赫然显现,令天地万物顿时黯然失色,齐齐被吞没在波澜壮阔的万丈光芒内。
小蛋的脑海也彷佛随着这记惊天动地的轰响而支离破碎,散裂成无数变幻莫测的璀璨星辰,不断变化组合出一幕幕的壮丽景象,忽而斗转星移、忽而森罗万象,像是将他的前世今生,与这无边无垠的广阔星海交织融合在这短短的刹那阴阳里。
蓦然,千万颗星辰宛如同时燃尽最后的一缕光亮,不约而同地暗灭在破碎的虚空深处。小蛋立时觉得自己深陷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寂黑暗中,莫名的孤独涌上心头,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那些曾经闪烁照耀的星辰呢?那轮曾经勃然东升的旭日呢?还有今晚的冷月和清凉的夏风,为何尽皆无影无踪?——万象无我,我本为无。像一个在荒凉戈壁中苦苦巡索千年的孤独行者,经历过一次次的辗转反覆、挫折绝望,抬眼处那一汪绿洲已在面前召唤。
小蛋的心间油然多了一缕顿悟,周遭依旧一团漆黑,他的心却已被点亮。
霸下难以置信地紧盯在小蛋头顶茁壮成长的元神,喃喃道:“见鬼,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尹雪瑶已被小蛋的动静惊醒,眼神复杂难言,冷冷地说道:“刚才受了刺激呗。傻人有傻福,他经此一劫否极泰来,或能一举冲上大乘境界也未可知。”
霸下喜不自禁道:“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刚才他还被圣淫虫精气折腾得死去活来,全身裹冰差点成了僵尸!”
尹雪瑶低哼道:“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道理你懂不懂?他因祸得福,不仅没被圣淫虫反客为主吞噬身心,反将它炼化的千载精气完全吸纳融合,据为己有。
“又情知明日之事凶多吉少,索性抛下一切,臻至忘情无我的天道至境,便似那凤凰一般涅盘重生、脱胎换骨。不同的是凤凰浴火,而这小子身上包的却是冰。”
霸下奇道:“你是干爹肚里的蛔虫么?怎晓得他明天一定凶多吉少?”
尹雪瑶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哀伤,淡淡道:“若非如此,他为什么会任由罗羽杉离去?外面虽有法阵,却挡不住他的奇门遁术。”
霸下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悦顷刻荡然无存,一边偷看无涯方丈,一边一字一顿道:“我跟你赌,明天干爹一定会没事!”等了半天却不见老和尚有丝毫动静,显然又在装聋作哑,更不知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说着话的工夫,小蛋的元神已赫然扩展到九尺余高,在半空中嗡嗡鸣响鼓荡充盈,焕发出美轮美奂的绮丽光华。
雪恋仙剑在鞘中铿然弹响,激越颤动,一蓬蓬银白剑晕如雪雾漫空,亮丽晶莹的锋刃上迸发出雄浑剑气,直冲霄汉。
正在这时,突然又有一蓬恢宏的星光从小蛋的体内迸出,刺得众人身不由己地一闭眼。待到光芒稍退睁开双目时,却骇然发现小蛋肉躯上方的那尊元神已不翼而飞!
霸下惊叫道:“我干爹的元神呢?怎么没了?”
尹雪瑶的面容惨白如纸,却道:“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唯有无涯方丈盯着小蛋余留的肉躯若有所思,沉默不言,目光里露出无比惊讶。
原来小蛋将将有所明悟之际,黑冰雪狱下的最后一幅天道石刻,已倏地扑面而来。尽管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一颗仙心已在忘我感应,像是一个盲者纵然置身黑夜却犹能望见天道昭彰。——道隐无名,彷佛巨大拼图的最后一块缺片,在这一瞬,天衣无缝地焊接于心头。
所有的异变与升华都发生得那样突然,又是那样的自然,顺理成章。
往日的苦心参悟、生死搏杀,譬如一股股涓涓细流,最终汇聚一处水到渠成,将天道星图中最为瑰丽深邃的一幅“道隐无名”画卷,赫然展现在他的心中。
从一个修为浅陋的懵懂少年,数年间,他一步又一步地跨越过横亘在身前的艰险台阶,跋山涉水、九死一生,而今终是来到了这里。
可这是哪里呢?小蛋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正站在一座峰顶上,而周围的虚空不知不觉亮了起来,就像长夜已经流尽,黎明业已来临。
他揉了揉眼睛,诧异地四下观望,重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在身前一株孤零零屹立的遒劲苍松之下,赫然竖着一块古老石碑,上面空荡荡的什么字都没有,恍如自洪荒蒙化之初便已守立在此处。
嶙峋高耸的悬崖峭壁外萦绕着五光十色的云涛浩渺,日行于中、月没于西,缤纷炫目的霞光布满天穹,让人抑郁的胸襟立时为之一舒。
“我这是在哪儿,是在作梦么?”小蛋恍恍惚惚地环顾身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背,顿有一股痛感传出。
天高云飞,风清松伫,忽地那块无字石碑亮起一蓬青色光华,渐渐浮现起一座熟悉的村落。嫋嫋炊烟中,他依稀听到田间地头的鸡鸣犬吠,更有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幽静安宁的小山村,回荡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
石碑上的景象缓缓往小村里推近,就像是自己正漫步走进一家喜气洋洋的农舍里。一个庄稼汉正兴高采烈地用双手高高举起,那兀自呱呱大哭不止的新生婴儿,喜悦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在一旁的榻上,面色憔悴疲惫的妇人满眼慈爱,注视着丈夫手里高举的婴儿,却又唯恐他一个不慎将宝宝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