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听得津津有味,心道:“丁叔年轻时可也真够胆大妄为,连天一阁都敢招惹。换作是我,可想不到去作弄那位甘仙子。”
他正想得出神,苏芷玉又道:“小蛋,我今次携你回山,为的也是采取七瓣冰莲花心炼制灵丹,好为你化解体内的腐毒。”
小蛋道:“我的毒解不解并不打紧,只是一直放不下卫姑娘和杨掌门的血案。”
苏芷玉道:“这桩案子我已有眉目,只是在滴水石林人多口杂不便明言。小蛋,你只管静心养伤,其它的事尽管放心。”
小蛋一喜道:“玉姨,你真的已经找到线索了吗?”
苏芷玉点点头道:“不过你先得告诉玉姨,九雷动天引到底在谁手上?”
小蛋一凛,只觉得苏芷玉柔和清澈的目光像是能直射到自己心底,犹豫道:“玉姨,这事我会查清楚,三十天内定给您一个交代!”
苏芷玉和蔼地凝视着他,轻轻道:“其实你不说玉姨也能猜到,是欧阳姑娘吗?”
小蛋难以置信地望着苏芷玉,只见她嫣然一笑道:“看样子我是猜中啦。”
她理了理鬓角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悠悠道:“在用忍厅,我见你言及九雷动天引下落时几次欲言又止,就算准你一定知道此物下落。而且这个人一定和你交往密切,所以你不愿轻易指证,宁可自己先扛下来再说。”
她接着又道:“但这个人绝不是翠枫,因为他就在石林,你随时可以找他求证。可是直到翠枫离去,你都没私下找过他。同样的道理也令我猜知,拿走你九雷动天引的那个人,并不在石林一众正魔两道的人物中,很可能得手后即已远扬,又或藏在暗处不肯露面。”
两人说着山路一转,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山涧自高处飞流而下,天一阁的飘逸轮廓在丛丛繁花枫木后隐约可见。苏芷玉继续分析道:“我又想到,九雷动天引是罗夫人所赠,你断不会随意送给别人,十有八九是用它代作信物。
“恰好数月前,你丁叔和雪姨曾至天一阁作客,偶尔说起了北海之行的经历。记得当时在方丈仙岛你决定随丁原、羽杉一同回返天陆,并未再回转北极仙府对不对?”
小蛋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苏芷玉轻笑道:“可那时候欧阳姑娘正在北极仙府养伤,日后独自南下多有凶险,你也放心不下。何况,她还在苦等你的音讯,自不能不告而别。故而你就委托鬼锋前往传信,并请他护送欧阳姑娘南归,是吗?”
小蛋深吸一口气,心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恭敬回答道:“是。”
苏芷玉悠然道:“接下来的问题就再简单不过,你唯恐欧阳姑娘信不过鬼锋,不肯随他离开,便将九雷动天引作为信物交给了他。所以这件魔宝经鬼锋之手,最后落在了欧阳姑娘手中。联系到我前头的猜测,它的来龙去脉也就变得一清二楚了。”
小蛋无从辩驳,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我不相信是她做的!”
苏芷玉微笑道:“小蛋,你愿意相信我吗?”
小蛋心乱如麻,鼓足勇气问道:“可我也有可能在说谎!”
苏芷玉唇角笑意浮现,徐徐道:“因为我相信你,更相信杨掌门最后说出的秘密。”
小蛋无从作答,苏芷玉却不再解释,抬首道:“啊,快到天一阁的山门了。”
她顿了顿道:“小蛋,你不是敝阁弟子,又身为男子,不宜住在天一阁中。在歧茗山顶有一座你丁叔早年搭建的小亭,便委屈你暂住在那儿了。”
小蛋忙摇头道:“没关系,我只要有个地方就成。”
眼看要进山门,他赶忙又问道:“玉姨,您还要去找小寂吗?”
苏芷玉轻拍小蛋的肩头,驻足道:“好孩子。小寂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
小蛋看着她娇柔纤秀的身影,实难相信就是这样一位天仙化人般的女子,要一力肩负起如许的重担与磨难,却永远都是那般的举重若轻、从容优雅。当晚一场小规模的洗尘宴后,苏芷玉因忙于门中俗务,便托巡山归来的芊芊将小蛋送上峰顶小亭。芊芊离去后,偌大的山顶就留下小蛋独自一人,显得格外空旷冷清。
小蛋伫立亭中,举头仰望那轮载波于苍茫云海中的月牙,好似一叶扁舟孤挂云帆,在寥阔无垠的夜幕里也不知会驶向何方。他默立半晌。忽然觉得天大地大,可自己却像那浮沉云海的弯月般无所归依,不知彼岸究竟藏在何方,不知自己还要走多远?不经意地,他的视线被小亭四边竹柱上镌刻的小诗所吸引,轻轻念出声来:“隔海相守,千般不舍;云渺万里,无时或忘;心有灵犀,岂在朝暮;与子偕老,皓发秋霜!”
一阙念完,小蛋久久无语,竟是痴了。不知又是多久,他发现在自己站立的竹亭凭栏上,还有几行工整的字迹,好像是用钗子在竹上一笔笔地用心刻画而出。借着月色,小蛋很快便看清楚这上面写的竟是:“江上春山远,山下暮云长。相留相送,时见双燕语风樯。满目飞花万点,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肠。回雁峰前路,烟树正苍苍——”
词的后半阙被刻在竹栏的背面,但小蛋已无须探身去瞧那接下来的是什么,一行行词阙便如清泉般从心底汩汩涌出:“漏声残,灯焰短,马蹄香。浮云飞絮,一身将影向潇湘。多少风前月下,迤逦天涯海角,魂梦亦凄凉。又是春将暮,无语对斜阳。”
这词、这字他怎能忘记?半年多前从北海回返,罗羽杉一路上都在教他念诵这首诗词,而后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其中的字意与韵味。他的记性素来都不是很好,连背诵干爹教的最简单的几句北海门心法,都会颠三倒四、辞不达意老半天,直至气得他老人家行将抱头吐血方才作罢。
可唯独这样一首词,他却牢牢地刻在心里,随时随地可以倒背如流。真不晓得常彦梧倘若地下有知,是会咬牙切齿还是感慨万千?
原来她也来过这里,只是玉姨没有说。小蛋怔怔想着,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眼眶蓦地有点湿润,小心翼翼地抚过凭栏上娟秀玲珑的字迹,心头又是酸楚又是温馨。多少风前月下,迤逦天涯海角,魂梦亦凄凉。又是春将暮,无语对斜阳——今夜的风前月下,此地的天涯海角,春色匆匆,自己却无梦无语,错过斜阳。
月光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悄然拖曳在小亭地上,婆娑的竹影随风摇曳,似是在对他喁喁细语。天有荒,地有老;海会枯,石会烂——但他,无论如何也要再见她一面,即便后一刻,自己必须面对死亡!思忆绵长,热泪有殇。小蛋不禁低头凝视,腕上系着的那褪色红绳结,不只圈起了他的腕,也缚住了他的心。热血沸腾犹如万马奔驰,一腔积郁已久的豪情如喷发的火山汹涌而生,化作劈开寂寥苍穹的雄壮啸声扶摇云霄,乘风迎浪地飞纵向海天一线外。他在宣泄,他在感悟。吐不尽的落寞意,诉不完的相思苦,此刻尽皆融为滚滚长啸,如同脚下那浩荡无涯的滔滔南海大潮,在银色的玉华照耀下远去。
这啸声足足响了近半个时辰尚无衰竭,引得天一阁众人侧目翘首。正在与几位门中长老议事的苏芷玉,闻到啸音亦禁不住愕然聆听,轻轻叹息道:“这孩子——”
其后十余日,小蛋便寄居于竹亭疗养毒伤,却不啻是度日如年。
杨挚、卫慧的血案,万劫天君的出现和罗羽杉的下落,还有尹雪瑶与小龙的生死安危,无不日夜缠绕在他的心头。只是碍于苏芷玉的盛情,他着实不便贸然下山离去。
每天闲暇无事,他就参悟那首小诗里蕴藏的精妙剑法,有一招没一招地学着聊以度日,而每每问及苏芷玉自己何时能离开天一阁时,得到的回答却总是“快了”。
再到后来上山探视的人换作了甘心衍和芊芊,小蛋一问才知苏芷玉又下山了。他当即便想离开,不料甘心衍却绷着脸道:“阁主行前有交代,你体内的腐毒仍需多日静养方可全部拔除。如果执意下山,便须先闯过敝阁的海天剑阵。”
小蛋唯有干瞪眼,却明白苏芷玉的良苦用心其实远不止毒伤未愈那么简单。好不容易他又在竹亭熬了几日,体内的腐毒已化解得七七八八,大致无碍于修为。小蛋无所事事,又将丁原和苏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