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眸中神光一闪,道:“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当年我中了绝毒,连农神医也束手无策,人人都把丁某当死人看。
可天不绝我,我如今还不是活得很好?
“第二,农神医既然说你的情况是福祸相依,那就必定有可化解之道。如果你现在想自暴自弃,丁某当然无法阻止你,但我会看不起你。”
小蛋沉吟了会儿,忽然抬头问道:“丁叔,我还能清醒多久?”
丁原摇头道:“那要看你的毅力和造化。”
小蛋轻轻笑了笑,道:“多谢你告诉我。丁叔,您还是将四相幻镜收回罢。”
丁原道:“不必了,真等到那一天也不迟。”拍拍小蛋肩膀,径自去了。
依照丁原性情,并不喜欢许人空话,哪怕是安慰之辞,这时也是一样。他只暗自决意,无论如何也要尽最大可能救治小蛋。
小蛋默默目送丁原的身影远去,心潮起伏难以自已。一转眼,却发现那株镇仙竹上竟有泪痕。他呆了呆,打消了去找罗羽杉的念头。
第九章 万劫不死
小蛋走后,盛年拂袖将屋门虚掩,低声道:“小蛋从来不会说谎。”
无涯方丈道:“老衲信得过。刚才他所描述的那些细节,绝无可能凭空捏造。”
盛年目光一动,道:“方丈,你觉得依照小蛋的描绘,一执大师是中了什么邪功?”
无涯方丈沉思良久,道:“敝寺秘藏的《波若业书》第七篇,有记载一种邪术,名为‘销魂真印’。
“一旦中招,伤者表面并无任何痕迹,但不出三日便会神志丧失,成为施术者的另一分身,与俗话所说的‘借尸还魂’颇有几分相似。”
盛年点头道:“不瞒方丈,敝派的典藏里也有类似的记载。不过,这种邪功非散仙一流不能施展,这也解释了以一执大师的超凡修为,为何还会着道。”
他皱起眉头,道:“方丈注意到小蛋曾提及一执大师眼眸里映射出另一个人的身影?这正是中了销魂真印后的症状之一,而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无涯方丈对视着盛年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道:“天上地下,惟我独尊;千秋百世,万劫不死!”
屋里突然安静得近乎压抑,空气沉闷而凝滞,像千钧巨石压在了两人的心口。
盛年神情似悲似怒,徐徐道:“当年我与丁师弟他们舍命下潜龙渊,一场恶战九死一生,亲眼目睹一恸大师以金书玉牒将他封印,双双融入血海,消失无踪——”说着时,胸中酸痛,却是记起了悲壮战死的爱侣墨晶。
当年他束发出家,也是源于此祸而看破尘缘。事隔多年,念及伊人,却依旧不能释怀。
抑郁之下,盛年一掌拍开座边酒坛,咕嘟咕嘟鲸吞一口,火辣辣的感觉直刺肠胃,这才好受了一点。
无涯方丈自然听说过这段旧事,却无从安慰,待盛年放下酒坛,说道:“由此说来,他的确有可能还活着。”
盛年皱眉道:“在下不敢轻易断言,可卧灵山淡家村——”他猛又灌了口酒,脸膛变得亮红,沉声道:“十七年前,那里曾发生过一件血案,全村百姓一夜间俱都暴死,几乎无一幸免。每个人肌肤都泛靛青色,七窍流血。”
无涯方丈惊讶道:“盛掌门曾经到过卧灵山?”
盛年一叹,道:“非但我去过,罗师弟、丁师弟他们都曾去过。这是本门的一个绝大秘密,如今时隔多年,盛某也无需隐瞒。当年家师淡言真人仙逝后,先掌门淡一真人曾以无上法力,将他的魂魄投胎转生到淡家村。”
无涯方丈惊愕道:“竟有此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盛年道:“每年我们师兄弟三人都会在祭拜过家师后,前往淡家村探望。可到了第三年上,赫然发现那里已成一座死村。我们掘地三尺,翻遍整座村庄,独独不见转世后的恩师遗体。”
无涯方丈忙问道:“后来盛掌门是否有继续找寻?”
盛年苦涩一笑,道:“我们师兄弟三个整整找了五年,才慢慢死心。淡一师伯羽化登仙前曾留下四句偈语道:‘去就去了,来就来了;何须寻他,何须彷徨?’初时,我以为是指他自己,后来用心咀嚼参悟,多半说的还是家师。想来,他在飞天前,早已算到会有此劫。”
无涯方丈慨叹道:“这么说来,如今转世后的令师,仍有活着的可能?”
盛年点了点头,喝了口烈酒道:“但愿如此,只是茫茫人海,却教我何处去找?”
他说到这里,念及师恩,已是虎目映泪。
无涯方丈黯然无语。毕竟当年淡言真人之死,云林禅寺难辞其咎。更曾激得丁原单枪匹马堵住山门,要为恩师报仇,一时轰动天下。
他唏嘘道:“盛掌门不必太过烦恼。在佛家而言,万事皆需凭缘,因果早种,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企及。也许,冥冥中早有天意。也说不定,哪一天转世后的令师就会突然现身——”
盛年道:“所以,我一定要再去次淡家村,到小蛋所说的百年古井下探上一探。不弄个水落石出,绝不罢手。”
无涯方丈一震,道:“你是怀疑——”
盛年默默颔首,将剩余的烈酒一口灌尽,道:“最怕的,就是家师的转世之身,被那魔头据为己有!”说到这里,他的眉头皱了皱,却是无意间咬破了嘴唇。
无涯方丈慨然道:“令师之事,敝寺深为愧疚。老衲责无旁贷,便随盛掌门前往淡家村探个究竟。”
盛年道:“大师不必如此,毕竟这些仅仅是在下的一些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