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蓬莱仙岛上囚禁了整整十八年,几乎已被人渐渐淡忘的师尊楚望天,居然回来了!
他徐徐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让人看不出心头究竟是喜是悲,吩咐道:“楚儿,常寞,随为师一起前去迎接蓬莱仙岛的三位贵客和……”他的语速进一步放慢,一字一顿道:“你们的师祖!”
小蛋与楚儿并肩跟随在叶无青身后,出了克己轩,路上谁也不说话。
小蛋打量着叶无青傲岸的背影,暗自诧异:“楚老宫主被蓬莱仙岛送回来,忘情宫可说是大有颜面,为何师父的神情里不见一点喜色,反而显得有些阴沉?”
脑海里灵光一闪,恍然道:“是了,师父已做了十数年的忘情宫宫主,楚老宫主这一回来,他的身分地位可不就变得尴尬了么?”
走出忘情宫正门,石阶顶端的平台上,有三名蓬莱仙岛的弟子正在守候,不远处还停了一头硕大威猛的金色大鹏。
金鹏背上有两排素底描金的乘座,一名鹤发童颜、身穿锦袍的老者,斜靠在后排软座里,双目半睁半闭,似在假寐,正是他的师父、前任忘情宫宫主楚望天。
叶无青抬步走到金鹏前,毕恭毕敬地弯身行礼道:“师父,弟子迎接您老人家来迟了。都怪弟子无能,让您这些年受了许多苦。”
楚望天垂着头,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叶无青笑了笑。他素知师父架子极大,今日好不容易回到忘情宫,自然要等着别人做足礼数,挣得了十成的面子才肯下来。于是,他提高声音又道:“师父,弟子接您来了。”
孰知楚望天依旧毫无反应,叶无青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免尴尬,他暗生愠怒,脸上表情却越发真诚,保持着躬身施礼的身姿,默默注视楚望天。
护送楚望天回归的一名素服美貌少女见状,柔声道:“蓬莱仙岛门下阮秋波,拜见叶宫主。我等不速而至,多有失礼了。”
叶无青借机挺直身躯,抱拳道:“阮仙子此来令敝宫蓬荜生辉,叶某欢迎之至。不知家师到底为了何事对叶某不理不睬,莫非是因为旅途劳累之故?”
阮秋波摇头道:“楚老宫主自入住敝岛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起初几年里,他时常狂躁不安,动辄大发雷霆。可日子久了,又渐渐变得沉默少语,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再到后来,竟似有了迟钝健忘之症状,甚至连思维都发生了混乱,让人无从知道,他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
听了这话,刚刚闻讯赶至的忘情宫长老藤皓叫道:“什么,你说老宫主发疯了?”
阮秋波叹息一声道:“不是疯,而是状若痴呆,迷失心性。掌门真人也曾想方设法为楚老宫主医治,可惜天命难违,情形越来越糟糕。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决定送楚老宫主回返贵宫,也好让他能够落叶归根,安度余生。
“这件事,我们已征得翠霞派盛掌门和碧澜山庄姬庄主的同意,就算敝岛对楚老宫主聊以补过。”
叶无青目光一闪,掠上金鹏,轻声唤道:“师父,师父?”
这次楚望天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茫然地扫视过叶无青,嘴唇微动:“你……叫谁啊?”
叶无青百感交集,道:“师父,我是无青,您晚年亲收的小弟子。您不认得了么?”
楚望天眼珠呆滞,愁眉苦脸地想了许久,终于一笑:“是无青啊?我不是让你闭关修炼么,怎么,又偷懒溜出来啦?”
叶无青哭笑不得。
阮秋波道:“叶宫主,我们还是先请楚老宫主入宫罢?”
叶无青点点头,阮秋波跃上乘座,扶起楚望天道:“老爷子,咱们到家啦。”
楚望天如同木偶一般,机械地站起身,任由阮秋波将他搀扶落地。
叶无青伸出手,想扶住楚望天另一边的胳膊,却被他甩脱:“不要你们扶,我要自己走。”他挣开阮秋波,一个人晃晃悠悠,朝宫门内行去。
小蛋站在人群里,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忘情宫楚望天,不世枭雄,昔日魔道十大高手之一,关于他的传闻,小蛋也听干爹常彦梧说起多次。然而十八年后,当他重新踏上宿业峰,居然会是这般情形!
叶无青脸色冷峻,一言不发地与阮秋波跟随在楚望天身侧,一路进到克己轩。楚儿、小蛋和藤皓等人簇拥在后,人人心情惊异复杂,默不作声。而与阮秋波同来的另外两名蓬莱仙岛弟子并未入内,与金鹏一起留在宫外。
叶无青习惯性地举步往自己的座椅走了两步,忽然原地站定。原来,他意识到,无论如何,自己的师父、上一任的老宫主已然回来,而且正在这克己轩内,自己岂能再高踞主位?
其它人自然也察觉到这个异常敏感的问题,肃立不语。
厅中寂静,针落可闻,只有楚望天毫无所觉,径自往空荡荡的正中主座里一坐。
藤皓冷冷道:“阮仙子,老宫主落到如今这番境地,只怕贵派也该有个交代罢?”
叶无青一摆手,道:“藤长老,此事与阮仙子无关。这笔帐,要算也该算在翠霞派和丁原的头上。云临真人能将老宫主送回,我等应感其盛情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