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瑶失神道:“我怎么会晓得?”
她暗暗翻来覆去地问自己道:“我该怎么办?就势认亲,还是寻机暗算?”
平日里她机智百出,此刻竟感到莫名的彷徨无助,禁不住瞥了眼昏死过去的小蛋,想道:“要是他现下醒着,我也不必孤身面对这老魔了。”
只听鹤仙人道:“因为他的父亲一心一意想参悟天道,羽化登仙,为斩断尘缘,割舍世情,竟生出心魔,当着这年轻人的面,一掌杀了他的亲生母亲。
“本来这年轻人也难逃一死,可看在他母亲临死前苦苦哀求的分上,他父亲最终任由他夺路逃生,侥幸保住了性命。”
尹雪瑶竭力抑制下激动的心绪,淡淡讥诮道:“虎毒不食子,这种父亲连人都不算,还妄谈什么参悟天道,羽化登仙。”
鹤仙人低低一哼,不理她的辱骂继续道:“许多年过后,血公子的父亲终于修成散仙,对昔日杀妻逐子之举亦心感歉疚,更想找回这惟一的儿子,希望能有机会聊作补报。
“可那时血公子正与一个出身卑微的贱人情恋日浓,更对父亲的杀母大仇而不肯低头。”
尹雪瑶面色越发苍白,涩声道:“所以那个丧心病狂的父亲,干脆将他的妻子也杀了?”
鹤仙人良久之后方才回答道:“没有,他父亲没有杀死那贱人,只是将她的脸蛋毁去,然后告诉他,普天之下惟有卷心竹才能恢复她的面容,你若肯跪下叫我三声‘爹爹’,我便说出这灵草的下落。”
尹雪瑶的心似千转百结地扭曲起来,痛到极点,听鹤仙人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没想到,那血公子对着他的父亲冷笑了三声,什么也没说,抱着不足一岁的幼女,挽起妻子扭头就走。
“他的父亲失望到了极点,恨不能追上去一掌毙了这逆子。但他终究没这么做,只想等着儿子寻不到卷心竹,回来跪求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似在追忆当年的景状,语音渐转低沉道:“过了两年多,血公子带着三岁的女儿果然回来了,但那贱人已不在他身边。原来为找卷心竹,他们夫妇与北海的‘天仙地妖’发生纠葛,继而大打出手。
“那贱人被天仙地妖擒去,他仅保得爱女逃脱。所以,他只得厚着脸皮,回来求助,大言不惭道若能帮他救出妻子,父子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尹雪瑶念及自己的父亲为救娘亲宁可忍辱负重,向形同仇敌的爷爷屈膝求救,怀中还抱着一个尚且懵懂无知的她,眸中不禁泪光盈盈。
她强忍着发酸的心腑,咬牙道:“恐怕血公子万万没有料到,即便他真的肯低头,自己的父亲仍是见死不救。”
鹤仙人叹了口气,道:“你不懂,当日他的父亲见儿子被人欺凌,自是愤怒至极,可惜事不凑巧,他正在移植一株仙树,以应两百多年后的一场劫难,无法离开须臾。
“况且,血公子之所以肯回头,不过是为了一个容貌全毁的女人。在他心中,到底有没有父亲的一点分量?”
这时候小蛋的头微微动了动,似要醒转。鹤仙人恍若未睹道:“他的父亲非常为难,但仍愿意给儿子一个机会。只要他答应,休了那贱人,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潜心修炼他的毕生绝学,他父亲便立即离岛救那个贱人。”
尹雪瑶的十指深深陷入土中,寒声道:“你这样做,跟直接拿刀杀了他们有什么两样?”
鹤仙人重重一哼,索性改了称谓直接道:“我没杀他们,是那逆子自寻死路。他不理我的一番好意,抱着那女孩又是三声冷笑,头也不回地离岛而去。
“又过了数年,仙树移植成功,贫道立即借用身外化身外出寻他,这才知晓他竟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孤身跑去挑战天仙地妖,最后和那贱人双双战死,而他的女儿也随之不知所终。嘿嘿,嘿嘿——”
他的笑声里包含怨毒与懊恼,缓缓道:“那时我终于省悟到,他宁愿一死,也不肯回到我身边;宁愿一死,也要我遗憾终生,完成他最后的报复。”
尹雪瑶心间掀起滔天巨浪,咬牙问道:“天仙地妖呢?”
鹤仙人回答道:“我追杀六千里,在恶灵角将天仙地妖拿住,接连折磨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割了他们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我要叫他们后悔这世为人。”
尹雪瑶举目望向那株巨大的、将光秃秃的虯枝伸展向天空的忘机仙树,从那里发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彷佛来自地狱。
她吸了一口气,努力缓慢地平静自己的心绪,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想告诉我你已经为自己的儿子复仇了,所以,你可以得到一丝心安了么?”
鹤仙人冷哼道:“贫道平生行事从不后悔,那逆子不知死活,咎由自取,又与我何干?只是念在一脉骨血相传,不愿再看到你我祖孙相残,才将实情说出。不然的话,贫道何必多言,更岂容你活到此时?”
尹雪瑶道:“这么说来,我该感激你顾念亲情,高抬贵手?”
鹤仙人傲然道:“往后诸事有贫道替你作主,任谁也不敢再动你半根毫毛!”
“哈哈,呵呵,哼哼——”尹雪瑶一字字回敬道:“谢谢阁下揭晓了我的身世之谜,晓得自己的父母,当年是如何被灭绝人性的老魔一步步逼迫至死的!”
听到尹雪瑶报以自己三声冷笑,鹤仙人勾动往事,爽然若失,继而升起一缕怒意道:“这丫头怎么和当年她忤逆的老子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