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妃说道:“知道了,陈尚食辛苦了。”
陈二妹说道:“微臣不累,只是动动嘴皮子,厨房和采买的人受累了。”
陈二妹话里藏着软刺,张淑妃身边的宫人忍不住说道:“陈尚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要你换个菜谱,你就推三阻四,现在又来说这些话堵我们娘娘。”
此人是张淑妃的陪嫁丫鬟魏哈思图雅,蒙古人,人高马大,大脸盘子,会武艺,有着草原民族彪悍、性烈如火的性格。在蒙古语里,图雅就是美玉的意思,十个蒙古姑娘就有一半叫做图雅,她的名字就是魏哈思家的美玉的意思,和中原姑娘叫淑贞的数量差不多。名字太长不好记,一般只叫她图雅。
陈二妹身为六品女官,会怕图雅这种没有品级的宫女么,她不慌不忙说道,“六局一司全力辅佐淑妃娘娘协理六宫之事,我一个小小尚食,岂敢对娘娘无礼。图雅姑娘若对我刚才的话有异议,我们就去宫正司对质,求宫正裁决,不要在这里吵架,扰了淑妃娘娘清净。”
混了三朝,陈二妹自问能够把握住说话的分寸,晓得说话的艺术,骂人不带脏字,明明是讽刺,却让人揪不住把柄。若去了宫正司,图雅必定扣上个诬告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图雅眼睛一瞪,“你——”
张淑妃使了个眼色,打断了她,对陈二妹说道:“家宴即将开始,陈尚食去忙,图雅这个丫头不知礼数,本宫要好好教她。”
陈二妹撒了气,心里舒坦了,行礼退下。
陈二妹一走,图雅就嘟囔道,“六局一司太欺负人了,明明是她的错——”
张淑妃伸出玉指狠戳她的额头,说道:“今晚宴会你不要跟着了,在宫里好好用功读书,今年一定要选上女秀才当女官,否则你根本就不是别人的对手,连吵架都吵不过人家。本宫需要左膀右臂,要不然就真的被六局一司给架空了,成为只会点头摇头的木偶人。”
张淑妃对六局一司有天然的不信任和防备,觉得“总有人想要害本宫”,因为张淑妃是藩王府里出来的,以前在北元,后来在北平,她作为一个投降大明的北元贵族女性,在目前这个阶段,很难立刻了解大明宫廷的复杂、权力平衡的微妙。
从张淑妃的角度看,以前当嫔妃的时候,仁孝皇后说什么,六局一司就做什么,从来不会驳皇后的面子。她当妃子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整天无所事事,等吃等喝,享受富贵就行了。
等张淑妃代掌后宫,坐在这个位置,她以为像仁孝皇后那样对六局一司发号施令,但事实却完全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张淑妃年轻,出身好,个性强,想要六局一司听她的话,但是六局一司似乎要张淑妃听她们的话,互相制衡。
为什么六局一司在仁孝皇后手中的就是左膀右臂,在我手里就变成了阻碍,总是挑我的刺?
从孝慈皇后开始定下后宫六局一司的制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动摇的,张淑妃决定从六局一司安插自己的人手开始。
宫女想要上位,第一关就是女秀才考试,考试不考武艺,只考文艺,图雅发誓为淑妃娘娘而读书,挑灯夜战。
皇宫,中秋家宴。不见喜气,只有哀伤。
永乐帝身边的空着一席,摆着仁孝皇后生前的爱吃的东西,酒杯也是满的,永乐帝时不时对着身边空出的座位出神,好像看见了仁孝皇后的魂魄在吃席。
公主和驸马们都来了,汉王一家,赵王一家,还有东宫一家人,三个皇子的小家都多有姬妾,但是家宴名额有限,皇族的侧室,除了东宫的郭良娣出席中秋家宴、配有一个座位之外,其余都在家里蹲着。
永乐帝思念亡妻,公主皇子们思恋亡母,孙辈思恋祖母,气氛低沉,其余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连最活泼的皇次孙朱瞻壑也哭丧着脸,中秋家宴吃到一半,居然没有人发现今年家宴菜肴的菜色大变样,都是自己爱吃的,每张小桌的菜肴几乎不重样。
或者有人发现了,但是不想说、懒得说,或者是觉得没有必要点破,在思恋仁孝皇后的时候去赞美一个代掌后宫大权的嫔妃。
为谁辛苦为谁忙?张淑妃大失所望,心下落空。
坐在张淑妃下首的是权贤妃,权贤妃身后是占据后宫半壁江山的韩国女团,不,是朝鲜后妃们,这群藩国妃子们一个个低眉顺眼,连表情都整齐划一,素白的大圆脸,脸型比中原女子略扁平。
权贤妃肤色白皙,犹如长白山上数年不化的冰雪,因都不能施脂粉,显得眉目清淡,唇色近乎于无,有些病态美,她无疑是这群朝鲜妃子中颜色最出众的一位,后面座位的同胞们好像只是她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