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权力,有人晓得权力是双刃剑,沉迷久了之后,很难掌控自己的私欲,被权力腐蚀内心,而对自己的双手设了镣铐,自我设限,比如孝慈皇后,就设下六局一司来牵制自己,是帮助,也是一种制约。
而有人恨不得牢牢把权力掌握在一人手中,任凭个人喜好,对他人生杀予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比如太子妃,靠着这套逻辑在东宫混得风生水起,达到了目的,别人的生命在她眼里如蝼蚁般,没有是非多错,只有是否顺着她的心意,不符合她利益的,就要除掉。
尚宫局、尚食局、尚仪局还有宫正司展开联合行动,伪造抱琴的书信和记录,胡善围这个尚宫之位当初是众望所归当上的,一呼百应,她一下令,众女官虽晓得这其中有风险,但还是配合胡善围,制造出抱琴真的留有后招的假象。
此外,三局一司还联合了锦衣卫搞起了联合钓鱼执法,太子妃不出意外的上钩了。
一直以来,太子妃在“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行为模式上尝到了甜头,她也晓得这其中有风险,但她还是决定斩草除根。
太子妃当即派了心腹太监出宫,收买江湖亡命之徒,日夜兼程,赶到抱琴的无锡老家,打算抢在锦衣卫到来之前,找到抱琴的书信,销毁证据,为以防万一,还将抱琴全家灭口。
锦衣卫在无锡设了天罗地网,将刺客一网打尽,毛骧亲自审问——有人把他一手提拔的纪纲给算计了,他岂能放过?那太监熬不过酷刑,招出了太子妃。
毛骧把太监的口供呈给洪武帝,洪武帝看了,面无表情的说道:“宣皇太孙。”
皇太孙正在詹事府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闻言洪武帝要见他,不禁心想今日那条政令处理有误?
俗话说抱孙不抱子,以前懿文太子稍微做错事,总是被洪武帝一顿臭骂或者干脆用鞭子抽。对于其他正当壮年的儿子们,洪武帝则都有疑心,担心有一天皇权旁落,他成了柔弱无力的太上皇,于是干脆把所有藩王府的世子都扣在京城,名义上是替藩王们尽孝道,其实是人质,以防藩王造反。
但洪武帝从未打骂过皇太孙,对于这个寄予厚望的大孙子,洪武帝总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手把手的叫他如何处理政事。
洪武帝越是如此,皇太孙的压力就越大,谨小慎微,就怕做错了,皇爷爷会失望。
皇太孙每走一步,都看洪武帝的脸色,希望不辜负皇爷爷的期许,这种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让年迈的洪武帝觉得很安全,很温暖,而一想到儿子们,洪武帝会不安,会怀疑。两者相比较,洪武帝更觉得选择大孙子当继承人,是再适合不过的决定。
皇太孙惴惴不安的来到乾清宫,门口护卫依然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毛骧向他行了礼,让出路来,皇太孙点头回礼,和毛骧擦肩而过时,他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以及交杂着一种莫名的焦糊味,这种味道无端让人心生恐惧,皇太孙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隐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的蜷成拳头,做出防御的姿态。
皇太孙行了礼,洪武帝赐座,要他看案几上的口供。
皇太孙翻开一瞧,霎时脸都变白了!
洪武帝观察着大孙子的神色,心中暗叹:还是不够有定力啊,不会隐藏自己的内心。
洪武帝年轻时是鹅蛋脸,额头饱满,相貌端正,算是个帅哥,否则也不会被郭子兴看中,充当仪仗队,现在老了,稍有些发福,鹅蛋脸成了圆脸,面如满月。
洪武帝的基因很强大,类似英王室的秃头基因,无论谁给他生孩子,儿子们几乎都是大头娃娃似的鹅蛋脸,懿文太子也是如此。
但是到了孙子辈,就各有特色了,皇太孙相貌气质都随了母亲太子妃吕氏,秀气俊逸的瓜子脸,气
质温柔沉静,此时纵使脸都变白了,还努力克制着自己,一张张的看下去。
皇太孙完了太监的口供,正要跪地为母亲请罪求情,洪武帝却把手一抬,示意他坐着听话,心平气
和的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齐家,朕有时候觉得比平天下都难。朕当年从淮左布衣白手起家,灭陈友谅、张士诚,进而北伐灭元朝,杀伐决断,每天睡觉只有两个更次,有时候彻夜不眠,可是平天下虽然很辛苦,但是论劳心,还是不如齐家给朕带来的磋磨,朕此生最大的打击,不是敌人,而是家人。”
想起往事,原配孝慈皇后拒绝治疗一心求死、达定妃背叛给他戴绿帽、亲手养大的两个儿子齐王和潭王攻打孝陵失败后携手跳墙自杀,临死前大呼“宁见阎王,不见贼王”、精心培养的懿文毒死亲弟弟鲁荒王、原本打算要扶正为继后的端敬贵妃郭氏毒死懿文太子报仇……
一桩桩一件件,给洪武帝带来的打击不亚于一次失败的战争。
洪武帝看着稍显稚嫩的皇太孙,目光充满了怜悯,“朕是皇上,也是父亲,丈夫,祖父和外祖父,皇室现在开枝散叶,孙子外孙加在一起,人数已经过百,等选秀结束,朕的重孙们也会一个个来到人世。”
“朕和民间百姓一样,都有一个朴素的愿望,就是家和万事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但朕通读史书,看见一代代皇朝皆逃不过自相残杀、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兄弟之争、祸起萧墙的命运,朕觉得,或许我们朱家可以不用重蹈覆辙,可是——”
洪武帝自嘲一笑,“事实证明,朕想的太天真了,皇权至高无上,皇位只有一个,皇后的位置也只有一个,粥少僧多,免不了争抢,总是一家骨肉,血溶于水,也免不了以命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