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药石高手都未必能做到?”
茹司药淡淡道:“我是高手中的高手。”
胡善围又看到了希望,果然请茹司药帮忙是对的,孤掌难鸣,靠她一个人是无法完成任务的,在后宫当了十二年的女官,结识各种才华了得的女子,彼此产生信任和默契,这都是她的隐形财富。
茹司药是个细心的,连铜鼎里的残余药渣和鼎外头锅底的煤灰都一点点的刮下来,收集在纸包里,有条不紊,胡善围只有在一旁打下手的份。
“嘶嘶!”
茹司药刮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声音。胡善围觉得魔音入耳,像是刮她的心脏,实在受不了,看见书架上摆着一摞书,从封皮来看,都是圣贤书。
不过按照鲁荒王一贯的尿性,里头肯定又是风俗小说或者风俗图,故两人在地下室都没有翻开这些圣贤书。
但现在刮锅底声实在太聒噪了,胡善围迫切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反正地下室连煤渣都翻过了,就差这些书没检查。
胡善围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打开圣贤书封面,入目却是整齐飘逸的手书,原来是伪装圣贤书的《炼药手记》,鲁荒王每一次开炉炼药,都将各类药材的名称和重量,配比等等详细记录在案。
除此之外,还记录了用药后的结果:有飘飘欲仙的,有上吐下泻的,有吃了就像没吃一样的,有的只是几个黑炭,根本无法下咽的,甚至有服用之后“一夜连御三女”,依然军旗不倒的细节记载。
从记录的日期来看,鲁荒王平均一个月炼一次,一次差不多炼出十个药丸,而且每一次都会根据以往经验对丹方配比和火候做出调整,前几年时常出现弃丹,但最近几年出现失误的很少了,炼丹技艺越来越熟练,隔三差五拿出来“成仙”。
记录工整,一丝不苟,简直比茹司药写《尸格》还认真。可见鲁荒王并非没有长处,只是全在歪门邪道上,倘若把这个认真劲用来正途上,比如像五皇子周王朱橚那样潜心医学研究,编写医书,或许鲁荒王不会死的这样荒唐,会有另一番成就。
胡善围为鲁荒王惋惜,把《炼药手记》这个意外收获递给茹司药。
茹司药一翻,顿时眼睛一亮,“这个好,配方都记录清楚了——快把他最近一次写的丹方翻出来。”
胡善围按照日期,找到了致命药丸的丹方。
茹司药看着礜石的用量,眉头一皱,“不对,从分量来看,除非所用礜石的砒霜含量能够到三成,否则五枚丹药是远远不够致死量的。”
胡善围连忙把装着礜石的铁皮盒子搬过来,“你看看这些是不是到了三成?”
茹司药摇头,“不可能,礜石的主要成分是铁、硫、铜等物,砒霜能够达到一成就是纯度很高的了,何况丹方里有几味药物是解毒的。还有……”
茹司药匆匆翻着每一次试炼的丹方,用朱笔圈出礜石的用量,“鲁荒王通过自身吞服,晓得礜石毒性的可怕,所以他在丹方里礜石的用量在几年后都是减少的,用于养生和壮阳的药材越添越多,你看他记录一夜御三女的这次丹方,自学成才捣鼓出来和青楼的红丸差不多的配方。”
茹司药哗啦啦一通翻,她记忆力好,手一停,“六个月后,他用同样的方子又炼了一锅。”
看不出鲁荒王还是炼丹天才!善于批评和自我批评,用自己当小白鼠做实验,不祸害别人,也不祸害小动物,按照自己的需求,逐渐改进配方。
胡善围都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位绝命毒尸,说道:“既然鲁王摸索出了药理,对礜石有了警惕之心,为何还栽在这上头了?难道是被人有心投毒所致?”
茹司药没有下定论,说道:“淹死的大多都是会游泳的,赔得当裤子的也大多都是曾经的有钱人,这种事情很难说,我需要先验过丹药的毒性。”
验过尸首,翻检地下炼丹室,两人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海棠守在外面,百无聊赖的在火盆里烤着芋头。
两人闻到食物的香气,腹中如擂鼓,为了抢时间,她们两人中午饭都没吃。海棠给她们剥烤芋头,只拨出一条缝,用小银勺挖着吃。
胡善围吹着柔糯的芋头泥,问:“太子没有派人来炼丹室看看?”
“我一直提防着,在书房周围有眼线,但是没有人往这边来。”海棠说道:“礼部的人已经将鲁荒王遗体重新装殓过了,穿着御赐的蟒袍,因死相太难看,眼珠子都要流出来了,礼部侍郎黄子澄提议戴了个黄金面具罩着头上,太子同意了……”
乘着两人吃烤芋头的时间,海棠讲了今日鲁王府丧事进度:
工部的人应太子之命去郊外看风水选墓地遗址,兖州地界没有看中,打算明日去邻居邹城看一看。
戴着黄金面具的绝命毒尸抬到了新设的灵堂,曲阜孔府第五十六代衍圣公孔吶言已经赶来吊唁鲁荒王,是太子亲自接待的。
山东各地官员,还有文化名人也纷纷递了名帖,由黄子澄拟定吊唁顺序名单,唱名者进,上香吊唁,安排入席。今日场面忙而不乱,都赞太子贤德,撑住了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