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天就那么亮了呢?”
“那是月亮。”
“啊1公主自觉好笑,忙对春儿说:“再睡再睡。”
春儿和衣上床,但再也睡不着。
她知道今天公主这么早就叫她起床的原因。前天,她就听说了,今天那个高乐师要来。也是,一个乐师算什么,又不是什么尊贵客人,可公主却要洒扫庭院,洗擦门窗,连窗帘、帷帐、床单、被褥,都要换洗。屋里的几盆花,说太艳了,要换淡雅点的。从来不甚讲求衣着妆扮的公主,这几天又抹胭脂又画眉。其实,公主就是不打扮,也够美的了,这一打扮,就更美得没法说了。可惜的是她只能半躺在那儿,要是能起来走走,配上那身材,一定更美。这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这么好的一个公主,竟让她不能动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迷糊中,听见有人讲话:“太阳都三丈高了,春雨这丫头还睡,我把她打起来。”是秋月的声音。
“算了,昨晚我把时间弄错了,早早就把她叫醒,耽误了她的瞌睡,就让她再睡睡。”分明是公主在说话。
春儿一惊便醒了,一看,果然太阳已老高了。她慌忙起身,收拾被褥,整理床铺。这时公主已洗罢脸,夏儿、冬儿正端着铜镜伺候她梳头化妆。
今天,公主特别挑剔。头上的髻本已挽好,她看了,说有点歪,叫打散重挽。脸上的胭脂已抹好,她说浓了,叫洗了重抹。几个宫女都觉得奇怪:今天公主怎么了?原因嘛,只有春儿知道,当然,她不能说。
早饭后,一向安静的公主却变得情绪焦燥起来,当宫女们把她扶起来坐好后,一会儿叫拿书来,一会儿叫拿笔来。书换了几种,没找到一本好看的;字没写几个,就撂下不写了;又叫把琴摆在面前,可没弹上几下,就叫拿开。
就连公主自己都觉得有些失态。她定定神,拾过那卷刚丢在一旁的《庄子·逍遥游》大声读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冬儿,你去看看,院子里谁来了?”
冬儿应声跑出去看了看回来说:
“是花匠送花。”
“……化而为鸟,其名曰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公主强迫自己读下去……
她听到那熟悉的脚步了,就是他……她立即放下竹简,然后用手拢拢头发。正在这时,门外来报:
“高乐师参见公主。”
她听见他那稳健的脚步声了。她已走进庭院,走上台阶,走过廊沿。现在,已在自己门前停下。
“快请高先生进来。”公主吩咐宫女们。
两个宫女掀开门帘,说道:“请进。”
他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了,还是往常那副打扮,可是脸明显的黑了,瘦了。脸上的那三绺胡须不见了,减了许多儒雅的风度,但却显得年轻精神了。他仍然低着头,欠了欠身
“给公主请安。”
“快,快请坐。”公主忙不迭口地说。
宫女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先生旅途劳顿,尚未休息过来,又劳您来给我看病,实在过意不去。”公主首先打破沉默说。
“公主殿下不必客气,为公主效力是我分内之事。不知公主这一向玉体如何?”
“唉1公主长长叹了口气说:“先生走之前我的腿眼看就要好了,然而这一耽误,就又还原了。现在,又是老样子了……”
高渐离不好再问,便说:
“那就从头开始吧。”
“只是有劳先生了。”
自从上次为公主演奏取得医疗效果后,高渐离便潜心钻研,看了不少医理药理的书籍,又搜集了一些相关病例,思路一下宽了许多。从医理上说,声音能治病,恰如针灸能治病一样,都是刺激经络穴位。不同的是,针灸对穴位是从外部刺激,而声音是通过耳朵传导于心,是从内部刺激,只要找准穴位,就能收到效果。但这要求病人的默契与配合,如果病人没有音乐修养,甚至毫无乐感,那就等于“对牛弹琴”了。他总结上次为公主治疗的经验,针对她懂音乐、悟性高的特点,设计出一套快捷稳妥的方案;又接受上次医疗效果未能及时巩固的教训,采取有节奏有步骤循序渐进的方式,在乐曲、乐器,歌曲风格、内容上,作组合搭配;在演唱上,避免上次那种被动勉强、奉命行事的拘束,要充满信心和力量,洋溢着激情与欢乐。
对华阳公主来说,她把听高渐离的音乐演奏既当作一种高尚的娱乐享受,更当作一种治疗过程。如果上次的治疗带有偶然巧合的因素,那这次到是一种完全自觉的精神投入。
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公主的病情就明显好转了,大腿恢复了知觉,也能动弹了。王宫上下自然是一片欢喜。
最欢喜的当然是华阳公主,她对高渐离说:
“我觉得,这次比起上次来,见效要快得多,想来高先生又使了什么高招吧?”
高渐离说道:“在下没有什么高招可使,我想大概因为有了上次的基础,血脉经络已大都畅通,所以便更快些。”
“先生所言固然有理,但从我的感觉看,您在乐曲安排组合上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就像医生开方搭配各味药物的比例分量一样,对症下药,又恰到好处。”
高渐离听她说在点子上了,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