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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第1页)

萧山盟错失她二十年,错失了自己一半人生,但如果她肯回来,和他重新开始,那么,二十年的离别和思念,也值了。

他问:“你回国后,有下一步计划吗?”

锦书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过一会儿才说:“没有,曲水公安局希望我回去,说有个岗位一直给我留着。不过我还想到处走走,也许会回非洲吧。你知道我挺随性的,计划不如变化快,难说。”

萧山盟鼓足勇气说:“有空的时候,去景海大学看看吧。我爸挺想你的,跟我念叨过好几次,说‘不知道锦书怎么样了,生活得好不好’。你还没见过我儿子萧谅,有这么高了,”他伸手比画了一个高度,差不多和他坐着一般高,“模样……模样像百合多些,性格更像我。”

锦书会心地笑:“小家伙一定很可爱,我倒真想看看。名字叫萧谅?原谅的谅?”

萧山盟微笑着点点头:“是,我取的。”

锦书说:“不说也猜得到是你取的,名如其人,对不起你的人,对不起你的事,全都无原则地原谅。孩子性格像你,不用担心他的胸襟不够宽阔,倒担心他的锋芒不足,其实叫萧峰也是挺好的名字。”

萧山盟说:“萧峰?那是一代大侠吧?”

锦书笑起来:“你家几代都是读书人,出个大侠也不错。”萧山盟见她开心,也陪着笑。

锦书说:“二十年没见到萧伯伯了,这次路过景海一定去看看他。你越来越像他了,从模样到气质都像。看见你,好像就看见了当年的他。”

萧山盟说:“别人也这样说。”又说,“你喜欢吉隆坡吗?你既然想到处走走,可以考虑来吉隆坡生活两年,既体验异国风俗,又不脱离传统华人文化,是个理想的选择。”他委婉地表达重修旧好的意思,相信她一定能明白。

锦书不回答他的问题,却没头没脑地说:“我自由散漫惯了,很享受一个人随便浪费生命的感觉。”

萧山盟懂她的意思,想说的话都被她堵住,卡在喉咙里。锦书在努力压抑感情,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内心却波涛汹涌。

在吉隆坡机场与他偶遇,是意外之喜,也是意外之痛。二十年过去,她对他早死心了吧?她曾经这样以为。当然,有时难免还会不经意地想起他,带着微笑或眼泪追忆当年,那些和他共同经历的日子,已经成为生命中绝版的美好,不可复制,不会重来。

他有了如花似玉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孩子。他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他和她无关。他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一个青春的符号。仅此而已。她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她不敢放纵思念,更不敢放纵幻想,所以每次思绪濒临脱缰时,就立刻被硬生生地拉回来。尽管如此,痛楚还会滋生,好像有形有质的液体,外面的包装被一根针扎破,慢慢滴出来,慢慢汇成细流,慢慢弥漫开来,直到铺满整个心房,扩散到四肢百骸,痛得她想把自己撕碎。她想哭,如果痛快地哭出来会好受些,可是泪腺好像堵死了,又酸又胀,却淌不出眼泪。

今天的相遇像做梦一样。事实上她做过类似的梦,而且不止一次,连重逢的时机、地点和对话都非常相似,所以她怀疑这也是一个梦,在桌子下面偷偷掐过自己,很疼,不是梦,居然不是梦。

是命运的成全?还是又一次恶意捉弄?

他和她在最恰当的时候重逢。他们都已经从上一段婚姻中解脱出来,曾经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障碍不复存在,青葱的心事已了,一身轻松。虽然都已跨过四十岁的门槛,但她看上去仍然美丽,年少的迷茫消失不见,岁月沉淀在眼神和体态里,自在而从容。他的鬓边虽然已现白发,却不显老态,反而愈散发出中年人的成熟魅力。

更重要的是,他依然想她,惦记她,关心她,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在传递这个信息。而她,在漫长的离别岁月里,又何尝有一天真正忘记过他?

如果能再次牵手,也不失为一份奇缘,一段可以在同学圈子中流传的佳话。

可是,她内心深处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和迷惑。

二十年过去,物是人非,他们的境遇和心态都已经发生变化。年轻时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劲头还在吗?

眼前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他的前半生,她不曾相知相守;他的后半生,她没有足够的信心奉陪。

我嗒嗒的马蹄声

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

是过客

这是诗人的作品,不是刻在课桌上的小诗。校园里的习作,往往不那么成熟,往往一厢情愿。

他忽然说:“曲水河上的酒杯,随缘漂流,喝得到也好,喝不到也好,从来没有定数,全在于缘分,也有人每次伸手都取到同一杯酒。你说过的这句话,还记得吗?”

她说:“是吗?不记得了。”

欧阳琴在机场的广播里叫他们到服务台办理机票改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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