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盟发觉自己在说话时目光躲闪,不敢和章百合的眼睛碰撞,这让他很懊恼,甚至对自己的心理素质产生疑问——他硬着头皮说:“你抢了我的问题,原来你也报名参加了义工组织。红星福利院是市残联和民政局联合建设的单位,由我母亲所在的部门直管,今天的义工服务就是她牵头组织的。我十来岁时就跟着母亲在红星福利院服务,对它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我的手语也是在这里启蒙的。”
像是配合他的说法,有两名年迈的聋哑人向他咿咿呀呀地打招呼,做出问候的手势。
萧山盟向他们微笑致意,扬起右臂,伸出大拇指,回应问候,又对百合说:“能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这几年红星福利院的义工流失严重,民政局配备的工作人员短缺,福利院老人接受的服务质量不比从前,残联正面向社会征集义工。你有这份服务社会的心意,福利院老人们一定很感谢你。”他虽然竭尽全力想在章百合面前表现得轻松随意,却发现自己很难做到,说出话来像在背诵官样文章。
百合像是突然听到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像百灵鸟一样清脆,笑脸像孩子般纯真无邪,她摆摆手:“现在有一大摊子事要做,回头再跟你说话。”
萧山盟刻意避开她,远远看见她的身影就躲到其他房间,不和她照面。他有生以来从未这样别扭过,倒像是他自己亏心似的。
到中午时,肚子叫起来,才意识到该吃午饭了。按惯例义工们不能在福利院里就餐,自行到外面的小馆解决。他盘算着街对面有一家拉面店是老字号,一大碗鸡汤拉面才两块钱,经济实惠,味道又好,想起来直咽口水,决定就去他家吃。
才拿定主意,见两个人向他走过来,竟然是李曼和章百合。
更令他诧异的是,百合挽着李曼的胳膊,两人边走边说说笑笑,态度亲密,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们是嫡亲母女。
萧山盟隐隐约约猜到百合来做义工的真实目的,却又很快自我否定了,他不愿相信章百合如此工于心计,咄咄逼人,计划性和目的性明显而直接。他也不相信自己对章百合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毕竟他们之间连基本的了解都谈不上。
李曼看上去很开心,却貌似嗔怪地对他说:“你有同学来做义工,也不告诉我,还要百合主动介绍自己。”
萧山盟只好说:“没腾出空来,正想着趁午饭时间给你介绍。”又问百合:“还行吧?第一次在这里做义工,累不累?”
百合笑着摇摇头说:“不累,既做好事,又锻炼身体,一举两得。”
李曼说:“百合做事肯出力气,又认真细致,一上午打扫了三个房间,连床脚的油垢都擦洗得干干净净,看看她这身衣服,”她怜惜地拍一拍百合的肩膀,“像在泥里打过滚似的。这么漂亮又不娇气的女生,现在可不多见了。”李曼不吝溢美之词,说得百合有些不好意思,扭怩地低下头,脸色泛红。
萧山盟附和李曼:“对,对对。”
李曼瞅着他不自然的样子,感到好笑,说:“别光说不练,中午了,请你同学吃顿饭,犒劳犒劳。”
百合忙说:“阿姨,您的心意我领了,还是不要破费,我随身带着面包和凉白开。”
李曼说:“干活这么累,光吃面包哪行,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福利院门外有一排饭店,咱们找一家,边吃边说说话。”百合拗不过她,说:“那就找一家物美价廉的餐厅,填饱肚子就行。今天来福利院,也算接受了忆苦思甜教育,和孤寡老人们相比,我们的生活不知要好多少倍。”百合说得动情,眼圈红红的。
李曼感叹说:“这孩子多懂事,那咱们就去那家鸡汤拉面店,便宜,管饱。”李曼知道萧山盟喜欢那家,就顺水推舟地提议。
拉面店的门脸不大,里面收拾得整齐,仿火车座位的亮漆椅子,配铁质餐桌,干净而别致。拉面端上来,满满三大碗,油汪汪的汤,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虽然百合主动要求接受忆苦思甜教育,李曼还是怕慢待她,又点了一盘白切鸡、一盘卤豆腐、三听可乐。百合直叫太多了,怕浪费粮食。
李曼对百合的第一印象很好,非常喜欢她,聊起天来也热络,问起她这个南方姑娘,怎么会来景海大学读书。百合说他父亲就是景海大学中文系毕业生,现在楚原日报社任主编,对景海大学有深厚的感情,所以她填报高考志愿时,在“独裁者”的压力下“被迫”选择景海大学为第一志愿。
李曼哈哈大笑,说:“你竟然敢在背后这样说你父亲?”又问她父亲是哪一届毕业生。百合回答说六八届。李曼感叹地说真巧,萧山盟的爸爸也是景海大学六八届毕业生,建筑系,说不定他俩还认识。
这样一来,两人心理上又亲近一层,萧山盟却板着脸不怎么说话。李曼用白眼珠瞪他,在桌下轻轻踢他小腿。萧山盟烦了,说:“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还有许多活计要做。”按李曼的意思,还想再坐一会儿,百合却也附和萧山盟,三个人就结了账回去。
晚上回到家,李曼怪萧山盟不懂礼貌,对女同学冷着脸不说话。萧山盟反驳说:“跟她又不熟,哪有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