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理他,”聂峥皱眉,看向赵伦,警告道,“别在陛下跟前说晦气话。”
赵伦没趣地瘪嘴,端着碗冷硬的干粮利索起身,抖落长袍上的雪,哂笑一瞬,独自往军营外的山林拐。
林晗看着他远走,一头雾水,不禁掉了筷子,转头责怪地盯着聂峥。
“你凶他干嘛?”
他道,“还不快去把人叫回来,遇见熊狼了怎么办?”
聂峥摇摇头:“你没听他说,今儿个要过寒食节,想必去祭拜了。让几个人跟着他就是。”
说罢,他便叫了三五个军士,令他们追赵伦去。林晗迟疑片刻,道:“他拜什么人?”
聂峥看他一眼,道:“他少时有个挚友,被人活活打死了,就在四月二十八这天。”
“活活打死?”
林晗诧异道,“赵伦出身莱阳赵氏,他的朋友怎会有如此遭遇。”
“他出身赵氏,他那朋友可不是。”
聂峥深深地瞧他几眼,语气有些微妙,“那人只是家学里的书童,出事后,赵伦就离家了,这么多年一直漂泊在外。”
林晗默然良久,垂着眼睛:“是件伤心事。”
“人生在世,谁都会伤心几回。”
聂峥定定地瞅着他,嗓音很轻,“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林晗怔怔地应声,起身进帐里。他昏迷几天,没什么睡意,就靠在毡帐里胡思乱想。
夜间风雪怒号,时不时夹杂着隆隆巨响,他忍不住撩开帘子查看,借着熊熊火把,便见一身玄甲的将军孤坐在寒冻的雪地里守夜,手里长刀拄进雪中,拉出一道纤细森然的暗影。
他放下帘幕,心事重重地闭眼,恍惚许久,缓缓沉入梦境。转瞬之间,林晗被噩梦惊醒,双手捂住汗湿的额头,心有余悸地喘气。
灿金的日阳透过缝隙照进帐篷,却丝毫驱散不了梦魇的余威。
他梦见了一场瘟疫,到处都是半死不活的人和残躯断肢。每个人的脸上,手脚上千疮百孔,不断冒出腥臭的脓血。他在死人堆里焦急地走动寻找,不停流泪,心如刀割,好像丢失了最为珍贵的东西。
林晗望着斜照的阳光,慢慢平静下来。他走出毡帐,见风雪已经停了,四面八方吹来刺骨的风,冻得人直打哆嗦。
聂峥猎了只兔子,没再被赵伦笑话。吃过早饭,林晗对着聂峥带来的塞外地图看了许久,结合韩炼的口述,大致确定了他们如今在哪,勾画出一条行军路线。不多时,众人便启程朝宛康进发。
接下来几天风雨调和,再不见狂风暴雪的影子。日头一天比一天烈,堆积的雪也融化了。如今对他们来说,积雪融化不是个好兆头,倘若雪水漫灌,草原戈壁上就会闹洪灾,想要回宛康,又得等到猴年马月。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军队快马疾行,折腾四五日,终于望见宛康的城池。聂峥带着苍麟军远远便停下,沉默地目送林晗。
为防有人认出他们,惹出麻烦,聂峥早先便命令麾下收起旗号。没有旗帜的军队,就像草原上游离的孤狼,一片玄甲映着金红的阳光,仿若精细的鱼鳞。
林晗身骑白马,亦是有些不舍,握住马鞭回头,朝注视着他们背影的苍麟军颔首一拜。
聂峥郑重地交掌,轻轻做出口型。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