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不成样子(50)
“彬彬,我近来有点手忙脚乱,没有顾上和他谈谈。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抽时间给他敲敲警钟!彬彬,如果你有时间,多多批评教育他。有的时候,你的话比我的更有作用,真的。”
宋彬彬也不想谈下去了,站起来拉着我一起向外走。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萌萌,我只是提醒你,在处理和卓雨山的个人关系上,你要讲党性。”
她向我微微一笑,笑得莫测高深,撇下我快步走了。
虎|穴是深入了,却没有得到虎子,看不出宋彬彬对陈建明和雨山的真实态度。石头依然悬在心头,我摸不准宋彬彬明天会出什么招数对付雨山。
第二天晚餐的餐桌上,我才见到雨山。他面色苍白,心神恍惚,言辞闪烁,目光飘忽不定,仿佛变了个人。似乎有许多话想和我说,却又不断左顾右盼,好像害怕有人暗中监视,发现他和我说话。
我第一次后悔春天没有冒风险把“引蛇出洞”的策略透露给李群,说不定李群也能像我一样理智,说不定也能悬崖勒马,这样他就不会落得昨天的下场,我也就用不着像昨天晚上那样向宋彬彬装笑脸了。唉,当初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李群的下场会如此悲惨!唉,为什么当我发现前面可能是灭顶之灾的时候,我只想到救出雨山、救出自己?我比李群自私。李群多刚烈,一个人把全部灾难都挑起来,保护了雨山,也保护了我。我心里倏地闪出一个念头:雨山是不是也在责怪我?我连忙又安慰自己:李群的右派立场太顽固了,告诉他只会是一场灾难;李群不可能悬崖勒马,拒绝认罪就是证明。雨山应该理解我,如果当初如雨山希望的,不仅救不了李群,而且我、雨山和许莹,甚至王副部长,都得如李群一样下场。
在水槽洗碗的时候,趁旁边没人,我悄声对雨山说:
“雨山,现在我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记住:一、陈建明不会有好结果,绝对不要学;二、静观事态发展,以不变应万变,小心翼翼和宋彬彬周旋,但是绝对不能对抗;三、明天开始,吃晚饭时你我都从现在的餐桌后退一张,隔着三张桌,出现紧急情况时便于联系。”
他迷惑地瞅着我,似乎没有听明白。我把三点重复了一遍,他才点头,苦笑。我继续说,语调里充满了温柔:
“相信你能对付。我实在太忙,过几天我们再找机会谈。”
我深深地瞥了他一眼,翩然转身走了。我没有告诉他,我担心班里出事情。他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晚上,开完年级反右领导小组组长会议,我回到寝室时已经十一点钟了。我悄悄把丹霞从床上拉起来,我们默默走到操场上。月色皎洁,夜风颇有凉意。
“丹霞,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直截了当地说,“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
“该死的朱瑞华开始发难了?”
“不。我担心雨山会戴上右派帽子。”
“怎么可能呢!……萌萌,你流泪了?……萌萌,真有这么严重吗?”
我说了雨山现在的处境,我和雨山的策略。
“萌萌,你是对的。一个大男人,在两千人的大庭广众下痛哭流涕,我的感觉就仿佛呑下一只苍蝇。萌萌,我能帮助你们什么呢?”
“中文系的同学不认识你,会以为你是中文系低年级的同学。你不时悄悄到他们教室外的走廊和其他张贴大字报的地方,最好进到他们教室里,看看针对雨山和陈建明的大字报:一、谁的多一点;二、调子有什么不同。不管情况多么严重,都如实告诉我,绝对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事我做得到。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翌日午睡时,丹霞向我使了个眼色,向寝室外走。过了一会儿,我也起来,跟着丹霞进了厕所,里面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丹霞说,午饭时她到雨山班的教室去看大字报,走廊上只有她一个人,没想到反而很紧张,撞见他们班的同学怎么应对呢?她只匆匆看了走廊上的大字报,不敢进教室看。
“说说对走廊上大字报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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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不成样子(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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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雨山的不比陈建明的少,调子嘛,好像也差不多。第一次嘛,太紧张了,只看了几分钟,印象不准确。我也太窝囊了,这点事情也做不好!”
“谢谢你,丹霞,你帮了我的大忙呢。上午在团委,听说每天午后中文系都让各班同学到宋彬彬班看大字报,你去。人多,也许反而不会紧张。”
外语系全系师生开了一整天大会,批判的右派分子是我们年级另一个班的一个团支委。他写了两张声援中文系向省委请愿的大字报,还三次带着外语系的一批同学参加中文系的请愿。许莹让我主持大会,我欣然接受了,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不必在大会发言了。一切都按照预先设计的进行,有条不紊,也颇有同仇敌忾的气氛。大会结束时,许莹作了个简短的讲话,主题是扫除右倾情绪,擦亮眼睛,不能放过一个右派分子。
晚上,我走进教室。教室前面的黑板上贴出了三张大字报:《 我们班里真的没有右派? 》、《 扫除右倾情绪,擦亮眼睛 》、《 刘蓓,你姓右还是姓左? 》。刘蓓掩面伏在桌子上,抽动着两个瘦棱棱的肩膀。我扫了一眼前两张大字报。没有指名道姓,却好像隐隐约约指向我。再看揭发刘蓓的大字报:右派向党进攻的时候,刘蓓兴高采烈,说《 宋彬彬外传 》艺术极了,说马晨星真不愧是中文系第一才子;反右开始了,她表现反常,装得比左派还要左派,说的话全都是《 人民日报 》社论,这不是明摆着心中有鬼吗?
“你们女同学就是右倾!”在我身后,朱瑞华霍地站起来,声色俱厉地喊,“刘蓓一哭,你们就心软了,就想包庇她!你们按兵不动不就是包庇?刘蓓是不是右派,揭发出来再看嘛!”
我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朱瑞华。朱瑞华梗了几下脖子,不做声了。我早有预感,班里可能会出什么事情。果然出事情了。只是没有想到朱瑞华竟然变得那么快,不仅没有和我商量就写大字报说刘蓓姓右,而且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我挑战,因为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他有何旭做后台。我心里窝着一团火,很想当众和朱瑞华干一场。然而,我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形势微妙,有太多的未知数,感情用事只会更糟。当然也不能听之任之,这样朱瑞华就会以为我心虚胆怯,就会变本加厉,形势就可能急转直下,难以收拾。必须有所行动。怎么行动?无法行动呀!先好好想一想,总有办法的。我定了定神,装作一切均在我的意料之中,若无其事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了。
我在校园里踽踽独行。
春天里发生的许多事情,电影似的在我的脑海里掠过。哦,刘蓓在寝室里不仅赞扬过《 宋彬彬外传 》,还说竟然在新中国的大学生中抓反革命,肃反太可笑了!她还说,校党委对鸣放的态度不阴不阳,实在令人气愤,校话剧团的人都要参加请愿,她也要去。为此,我把雨山带走的时候,就特别关照丹霞要拖住刘蓓。我回来的第一件事情,也是问丹霞刘蓓怎么样。丹霞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话剧团的人也许从来不把刘蓓当一回事,他们请愿去了,也没有人来通知她,刘蓓又总是丢三落四,说过的话一转身就忘记了。
男同学大多烦腻刘蓓,刘蓓却偏偏喜欢往男同学堆里挤,只是她一出现,男同学往往一哄而散。男同学能够揭发刘蓓的,也就是大字报上那几句话了。姑娘们就不同了。刘蓓自我感觉太好,好感情冲动,常常忘乎所以,虽然有口无心,却说话不知轻重,又喜欢一味逞强好胜,大家都认为她错了,她偏偏争执不休,还不时发点小脾气,虽然过后她也乐于向人道歉,却也很得罪过几个女伴。姑娘们心眼小,喜欢记仇;如果姑娘们被朱瑞华鼓动起来,刘蓓就在劫难逃。只要第一步跨出去了,事情就不可收拾。当然,我也可以把揭发刘蓓的领导权抓过来,变被动为主动,做到这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朱瑞华很想让刘蓓戴上右派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