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和母妃说过,她保证不会再伤害你!”
“保证?!”李未央嗤笑一声,“七殿下,你母妃的保证,恕我没办法相信。”若是保证有用,那么赵月从她的帐篷外面为何发现有人还在监视,甚至有人往帐篷里投入毒蛇。
这说明张德妃从来没有死心!李未央不知道拓跋玉是怎么说的,但张德妃的执拗的确是非同一般!
拓跋玉眼睛里有一种痛苦,他觉得仿佛生活在两道夹缝之中,这感觉令他不知道如何向李未央解释。母妃认为李未央不配做他的正妃,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他轻声道:“未央,我母妃做的那些事,伤害不了你的,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
李未央突然笑了,简直是笑得不能停止。
因为她聪明,因为她强大,别人就可以尽情来陷害她吗?当她是个傻子?!她冷下脸,声音如同一块寒冰:“七殿下,若是我无能,就活该受死吗?!”
拓跋玉几乎失语,他知道这些无法伤害李未央,所以才掉以轻心——说到底,他太笃定李未央的力量和聪明,却忘记了她也是会受伤会流血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一时之间,他感到无比的悔恨,都怪之前她给他的印象太强势,所以他才会留下错误的想法,觉得她能够应付一切,不由自主地,他上前了一步:“未央,对不起,我再次向你保证——”
“不必保证了!再有一次这种事情发生,我不保证德妃娘娘还能继续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李未央冷笑一声,“我是一块烂石头,可是我的性命却是很硬的,娘娘要杀我,可小心被砸的头破血流!”
拓跋玉深深望着她:“虽然你嘴上说的这样凶狠,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今天并没有想要害死我母妃,否则你也不会让九妹说这句话,别的任何人来说,父皇都不会相信的,你比我们都还要明白父皇的心思。”
只有一个毫无利害冲突的公主,一个弱小天真的孩子,一个被皇帝宠爱的掌上明珠,她说的话,皇帝才会相信。
帝王者,多疑。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李未央算计在内的。
李未央撇过脸,远处的火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一道明灭不定的光影,她的声音很平常,平常到没有人意识到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劳:“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七殿下你好。”
拓跋玉惊奇地望着她。
李未央继续说了下去:“今天这件事,表面上看,德妃娘娘是受到了陛下的申斥,可陛下已经知道自己冤枉了她,而且刺杀的事情往深处想,陛下会认为有人对你充满嫉妒,才会构陷一向平和的张德妃,你说,谁会觉得你是威胁,忍不住出手剪除呢?”
“你故意选择了魏国夫人?”拓跋玉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正是,魏国夫人的二哥,也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二舅舅,可是有一个庶出女儿进了太子府的。”李未央笑道,“看着吧,陛下一定会觉得,太子对你有陷害之心,今后不但会对他多加防范,还会更加地保护你和器重你,以弥补对你和德妃的亏欠。”
拓跋玉望着李未央,她的一步步一招招都是那样的毒辣,心头涌起一种复杂的感情,一时之间,只觉得一阵阵的寒冷。
皇帝下诏彻查此事,然而那个宫女的身份籍贯全都没有问题,在宫中多年也从不与人交往过甚,很明显是安插多年的人,动用这样的人,很明显是想要将张德妃置诸死地。可是皇帝的命令毕竟不是开玩笑的,终于有人告密说魏国夫人曾经和这名宫女私下接触过,这样一来,魏国夫人就成为首个怀疑的对象,可是等禁卫军赶到魏国夫人的帐篷,却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地吞金自尽了。伯昌侯大为震惊,三跪九叩去向皇帝负荆请罪,皇帝却决心要将他满门抄斩,李萧然听闻此事,赶着去向皇帝求情,并且力证此事与伯昌侯无关,可是皇帝最终还是将他削了爵位,贬为平民,流放荒凉的贺州。消息一传出来,一时朝野震动。
来的时候,魏国夫人还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车里,现在却是一卷破席子被拖着走。高敏骑在马上飞扬跋扈的模样还近在眼前,可是现在她却只能躺在马车里和她的父亲一起去贺州了。
李未央远远的望着,目光中流动的却不知是怎样的淡然。
“真是可怜,本来好端端的。”孙沿君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要是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这场狩猎还不如不参加。”
先是九公主骑马受惊,然后是高敏被误伤,接着是张德妃被人冤枉,后来是查出来罪魁祸首是魏国夫人,最后魏国夫人还自尽了。整个事件仿佛都是环环相扣,紧紧相连的,可是孙沿君却绝对想不到,一切都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寻常的少女有着密切的关联。
李未央回答道:“孙小姐的确是好心肠,只是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数,魏国夫人既然做了恶事,本就应当预想到今天的结局。”
孙沿君不由点点头,道:“魏国夫人的确不该冤枉张德妃的,我听人说,魏国夫人有一个侄女是太子的侧妃,所以现在人人都说,魏国夫人是受了太子的指使去对付张德妃,真正的目的是要陛下疏远七皇子呢!”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刻意怕别人听见的样子。
李未央淡淡笑笑:“哦,孙小姐也相信这种传言?”
“这可不是传言,谁都知道魏国夫人的大儿子高远,生前不是太子伴读吗,就是因为高远为了太子而死,她才被册封的。再加上,蒋国公府大房二房连生了五个儿子都没有嫡出的女儿,太子殿下为了笼络他们,只好娶了他家庶出的女孩子,身份不高只能给个侧妃的名位。若不是为了太子,魏国夫人为什么要去陷害张德妃,她们之间一没有仇怨二没有冲突——”孙沿君不由自主将孙将军分析过的话说给李未央听。
李未央脸上露出些微的惊讶:“是这样吗?”
孙沿君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也长点心眼吧,不过你们倒是没事的,你父亲一向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参与?那不过是表象,李萧然不过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罢了。只是如今他想要让女儿母仪天下的愿望已经落空,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了。
“陛下因为冤枉了德妃娘娘,对她好生安抚呢!又说七皇子猎了白狼,给了不知多丰厚的嘉奖……”孙沿君一通说,李未央的目光却注视着伯昌侯的马车一路走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的狩猎终于结束了,婉言谢绝了孙沿君热情的邀请,李未央回到了丞相府。
回到房间里,李未央吩咐所有人都出去,这一刻,在看不到任何一个外人的时候,她不需要再努力坚强,她可以放心的软弱,也可以不那么勇敢。
当拓跋玉说:“我觉得你足够坚强可以应付一切。”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李未央记不得了,她只是觉得,在那一刻特别的生气,特别的愤怒,尽管她只是将对方当成一个盟友,可至少她投入了一部分的感情,她以为他们可以是知己是朋友,为了共同的目的而在积极努力。可是拓跋玉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了。
她的确很强悍,可还没有强悍到可以应付一切危险的境地。尤其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她比谁都还要害怕,她没日没夜的梦境里,永远都是冷宫里凄迷的色彩和不断滴落雨水的屋檐,有时候,她甚至梦到自己的身上爬满了虱子,这样的恐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就不会懂得。拓跋玉以为她坚强,以为她无所畏惧,事实上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一旦软弱下来就会被打倒,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眼前的障碍。
明知道那利箭会穿透高敏还约她去赛马。
明知道魏国夫人会想方设法陷害张德妃还要告诉她谁是背后的黑手。
李未央就是一个心肠黑透了的女人。
她这样想着,将脸埋进了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