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却猛然睁开眼睛,瞳孔瞪得溜圆,直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姿势暧昧的千飏,呐呐地问道:“哥,要出发了么?”
“是啊,正要来叫你,起来擦把脸……”千飏随便找了个借口混了过去,而千影也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刚刚那脸红心跳的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听千飏分析过,若是太子以外的人上台,他们千家覆灭的几率很大,他们家几乎从来没有哪一代家主做过这样的豪赌,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一个不讨喜的皇子身上,而这个皇子起初所依仗的资本,不过是先帝的一句承诺,而只要太子能够登基,经过他们的部署,太子便是不想放人也非放不可。
只是他,并不是那么期盼着这个时刻的来临,哪怕千飏已经许了他回乡以后的未来,他也不怎么期待。对他来说,帝都京师才是故乡,清藤苑那一方小小的天空才是家。只听过名字的博阳,太过遥远。他的许多战友都掩埋在京郊的北邙山上,清明时节,还有几人记得去看看他们……
能在千飏身边,像这样就很好,回什么博阳,别回头又出什么别的事情让他更难招架——这是他第一次祈求上苍保佑那个仅仅一面之缘的皇帝陛下活得久点,至少活到他们平安回京再说。
说起来,那个皇帝陛下,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人,依他多年的感觉,那是相爱相守的人。即使身体残疾,尊严毁灭,也不离不弃珍爱如昔,生命中只有彼此的两人。
第 八十 章
那个早春的天空一直很低沉,太阳躲在密布的阴云之后,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派人前来阻挡几次,大哥却不做任何停留,一句冰冷的“待事后自会向父亲请罪”便打发了回去。
而父亲的力量,已经不再能够阻拦大哥。对于大哥瞒了父亲多少事,他多少有些知道,可是他不能肯定的是,父亲知道多少,皇城中的那些大鳄们知道多少,参与谋划的太子知道多少。
老谋深算的父亲来阻止大哥,是因为他的另有打算,还是局势的变化来不及说,又或者真如大哥所说的,父亲已经老了……
他只知道这是大哥第一次面对父亲的命令一意孤行,狠绝的背影让他突然有些不顾场合的鼻酸。
一般来说,要得到什么东西,总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参与游戏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可偏偏是某些身在高位的皇子,输不起。
而皇帝陛下令人称道的生育能力,让他有了许多个输不起的儿子。
临到皇城门口之时,空气明显凛冽起来。千飏突然回头对他喝声说道:“小七,禁宫的图纸一共三份,你可背熟了?!”
“是!”
“你带一对人马,前去陛下寝宫救援,里面的情况现在我也无法笃定,人不能带太多,但一定要确保陛下无虞。一切等我到来时再说,你可能做到?!”
“是!”千影一带缰绳斜刺里朝另一边冲出,刚要说声“保重”,两人却已经离得远了。
“陛下!”清理了门外的一众肉脚之后,千影也不待传唤,直接推门进去,事急从权君臣礼仪什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只是一个偏殿,装饰得也不怎样繁华,倒是难得的清幽。只是屋子里的药味太过熏人,一进去就忍不住低咳了两声,心中暗道不好:难不成皇帝陛下已经病得如此厉害了么?那么混乱的场面,虽然现在突围了进来,但是等下那些人若是来了援军,他怎么守得住。
宏曌帝冷笑道:“你是……朕还以为,是哪个不孝子迫不及待来拿玉玺了。”
“不是的,臣从三品下将军千影,奉命前来保护陛下,臣……”
“千骋是你什么人?!”
千影心中一凉,仅仅是听到他的姓氏,就闪现了杀机,难怪老头子想要急流勇退了。
“家父。”千影答道,因着上位者的漫不经心,他不自觉地看到两只十指相扣的手,一只骨节分明强悍有力,一只纤细修长枯瘦衰败。重病的是哪一个,很明显。
“可惜了,如果你不是他的儿子,朕自当相信你的忠诚——你的表情应该更紧张一点,至少得痛苦流涕才行,方能让朕相信你是来勤王救驾而非来逼宫的。”宏曌帝嘴里说着刻薄的话,不过眼里倒是戏谑为多,似乎目前的局势,全然不放在眼里。
“陛下!”
宏曌帝挥手示意他噤声,只听见床榻上传来一个沙哑而不乏温柔的声音:“陛下,一个孩子,比小殿下还小上三天,你吓他做什么,再说他是千骋的儿子,一定不会有恶意的。”
“你倒是挺护着他……哎呀好了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来,我扶你起来坐一会儿,躺了这么久怪难受的吧……”
“嗯,还好……”就着宏曌帝百里昇骅的手臂,病骨支离的人费力地撑起身子,脑袋抵在皇帝陛下的肩膀上,蹭了许久才慢慢抬了起来,“奴才无碍了,陛下不要再为这种事为难太子殿下……”
“发一次烧脑子就糊涂了么?自称什么?!小心晚上‘罚’你。”百里昇骅亲了亲那颗瞬间绯红的脸蛋,也不理会某人弱弱地抗议“有人”,也不提太子。
千影注意到,言谈之间,宏曌帝居然改称“我”。而那个传说中的高手,竟然病得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