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翔剑眉微挑,接口笑道:“老前辈是说铁冠道长或冰心神尼一举手间,夏天翔便将立成谶粉?”
慕无忧知道自己措词偶一失慎,业已激动夏天翔好胜不服之心,赶紧含笑说道:“老弟不要误会,你身怀北溟绝技,又有武林异宝‘乾天霹雳’,即令铁冠道长及冰心神尼位居一派掌门,也必另眼相看。慕无忧之意,是恐外人一加参与,他们羞怒之下,容易酝成更大、更难于收拾的奇灾浩劫而已!”
夏天翔起立向慕无忧恭身笑道:“老前辈不必如此煞费苦心。夏天翔也不会狂妄到敢对一派掌门有所不敬的地步。一席长谈,天光已曙,老前辈何去何从?我们一年后尚须同上峨嵋,彼此是否应先约定怎样见面?”
慕无忧笑道:“我向来飘泊天涯,行踪无定,本来大可奉陪老弟,但江汉之间尚有事未了,故只好暂别,我们既上峨嵋,不如便定于明年此日,在峨嵋舍身岩下相会。老弟眉心带煞,双眼笼威,虽是绝代英才,却微嫌锋芒过露,故而今后神泽固长,可能灾厄亦重。慕无忧略通风鉴,临别赠言,尚望老弟不要怪我唐突才好。”
夏天翔长揖称谢,慕无忧微笑飘身,在曙色微微之下,隐迹于荆门绝顶的奇松怪石之中。
自高瞰下,晓色膝陇中,奔腾澎湃的江景尤绝,夏天翔直看到辉辉日出,皎皎天开,方一面下山,一面哑然失笑,自己与“天涯酒侠”慕无忧一夜长谈,只顾听那些武林秘辛,却忘了向他请教,“风尘狂客”厉清狂送自己的“湘妃竹扇”及那片“蔷蔽令”,究竟有何用处?
由此欲奔终南,方向是正北微西,并须穿越武当山,路途颇不在近。
夏天翔因时间颇为充裕,在行经武当之前,遥望天柱峰巍峨的青影,不免心头暗想,是否顺便上峰一访武当派中人物?
武当派是当世八大门派中的大宗派,剑法、内功均有独到之处,但近年似乎比较消沉,不大与其他门派争名斗胜。
夏天翔心念既动,转身斜扑天柱峰,但刚刚转过一角山坳,便听得一声颇为清宏的无量佛号,响自路边小林之中,并自林内走出两位青袍道士。
夏天翔明知人家这声佛号可能是为自己而发,但依然折扇轻摇,缓步登峰,严如未觉。
右面一位比较年轻的青袍道士身形微闪,挡住去路,沉声说道:“小施主请留贵步!”
夏天翔见对方阻止自己登峰,不由剑眉微剔,手中湘妃竹折扇“刷”的一收,冷然问道:“道人何故阻路?”
青袍道人应声答道,“武当生变,奉本派掌教之渝,三元观百日以内,谢绝外客!”
夏天翔闻言心内暗惊,近来真是多事之秋,看情形武当派变故亦不在小,否则何至由掌教传谕,将三元观封观百日?
心头虽是惊奇,口头却冷冷说道:“你们武当生变,至多不让人进入三元观随喜,难道连天柱峰也禁人登临眺览不成?”
那名拦路的青袍道人见夏天翔神情语气过于冷做,也不禁眉梢微轩,脸上有点勃然变色。
但另一位年龄较大的道人,此时也已走到近前,目光在夏天翔手中湘妃竹折扇之上一注,不由微惊,向同伴略施眼色,并对夏天翔微笑说道:“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本派掌教因‘武当七子’连丧其三,遂传谕召集本派所有高手,齐聚三元观共商对策,并封观百日,锻炼神功,准备搜集证据,向下手挑衅之人兴师问罪。故而小施主手持‘风尘狂客’厉清狂的湘妃竹折扇,必系大有来头的武林一脉,平日确为我三元观内的上客佳宾,如今事出非常,却望见谅止步才好!”
夏天翔见对方这等掬诚相告,自然改了笑颜说道:“既然贵派发生如此剧变,夏天翔自不会强人之难,且待他日有缘,再复登峰瞻仰三元宝殿。但‘武当七子’均系当世一流高手,怎会突然连丧其三?并从道长言中听出,似连下手之人都尚未发觉……”
说到此处,突然想起巫山所闻之事,但因对那“巫山仙子”花如雪印象不恶,故未明言,只是装作随口问道:“这三位遇难的‘武当六子’之中,有无离尘子在内?”
青袍道人恭身答道:“我离尘师叔是去年五月在巫峡自行投江,武当派不便对‘巫山仙子’花如雪报复,只留他日向花如雪之师‘夭外情魔’仲孙圣要一交代便是。至于我涤尘、悟尘、浮尘三位师叔,却均是在毫无防范之下,中了他人暗地施为的一种紫黑三棱毒刺,全身麻痹瘫痪,慢慢不治而死!”
夏天翔暗想可惜“天涯酒侠”慕无忧未与自己同行,否则以他那等渊博已极的江湖见识,或许知道这种能令受伤人麻痹瘫痪、渐渐不治而死的紫黑三棱毒刺,是哪一派武林人物的独门暗器。
方想到此处,天柱峰头突然传下几声玉磐。
那名年龄较长的青袍道人,闻声以后向夏天翔稽首笑道:“贫道一凡奉三元观玉磐相召,不能久陪,愿夏小施主江湖行侠,无厄无灾,多福多寿!”
夏天翔深喜这一凡道人谦和有礼,遂也长揖笑道:“关于适才道长所说的‘武当七子’中,涤尘、悟尘、浮尘三子遇害一事,夏天翔江湖如有见闻,当飞赴天柱峰三元观,报知贵派掌教。”
话完,彼此含笑为别,夏天翔自然不便再复登峰,遂依旧直奔陕西终南,但心头兀自暗地猜疑,武当派修真养性,与世无争,何人对他们派中主要人物暗下毒手?岂非存心要把武林中搅得地覆天翻,要弄成一片腥风血雨?
疑念盘旋之下,夏天翔特意一路登临,冀有所遇,但事不凑巧,无非徒费心力,山川岁月,两两如飞,不知不党中,时已八月初三,也到了终南山内。
夏天翔暗付既称“死谷”,必在深山,遂穷幽极险而探,但连寻两日有余,到八月初五的中午时分,犹自毫无所获。不由急得他连连顿足搓掌,生恐误了参谒一钵神僧,及瞻仰点苍掌门人铁冠道长与罗浮掌门人冰心神尼相互较功的这场绝顶精彩好戏,而暗悔一时粗心,未曾向“天涯酒侠”慕无忧问明路径。
目前形势,东南北三面均系排云峭壁,西面则是匹练垂天的三折飞瀑,夏天翔奔驰竟日,寻得心烦,遂欲到那瀑底潭边,小休片刻,使头脑略微清醒,再作计较!
哪知到了潭边,忽然发现怪事,瀑后居然有一方圆数尺、黑黝黝的深洞,而洞口左右两侧的山壁之上又复各自镌有图画。
左壁画的是一枝垂柳,但柳梢斜扬,似乎微风吹拂?右壁败画的是两只合捧的人掌。
垂柳,人掌,均非刀斧凿出,分明是内家高手用神奇指力所镌,夏天翔瞩目之下、不禁心头暗忖,这是否铁冠道长及冰心神尼所为?难道终南死谷竟在那黝黑的深洞之内?
不管是与不是,自己入洞一探,又有何妨?夏天翔念头打定,因恐这等深山古洞藏有恶毒蛇鲁,遂先行把真气调匀,贯聚双掌,左前右后护住当胸,便自缓步往洞口走会。
但才一迈步,耳中听得低低一声“阿弥陀佛”,夏天翔不禁大愕回身,因为这潭水四周,适才明明无人,加上自己耳力之灵,能辨十丈以内的金针落地,怎的会突然有佛号传出?
身后丈许以外的潭边巨石之上,盘膝坐着一位灰袍憎人,但看去年龄最多仅有二十五六,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右手中却托着一只方圆六七寸的紫色玉钵。
既有这只玉钵作为表记,自然不问可知,石上憎人便是住在东海钓鳖礁的一钵神僧。夏天翔看清这位方外奇人的年龄面貌以后,恍然顿悟,怪不得“巫山仙子”花如雪会为这一钵神憎那等相思欲死。
好容易在此相逢,似应取出“蔷薇令”,向一钵神憎求取千年芝液,并替“巫山仙子”花如雪传言,请他到朝云峰下赴约。但夏天翔目光微转,竟自略变初衷,装出一副不认识这位佛门高手的佯儿,向一钵神憎长揖施礼问道:“在下夏天翔,这位大师法号怎样称呼?你方才那声佛号,似乎阻我入洞,难道这洞中藏有什么奇异蛇兽?”
一钵神僧略举手中玉钵,含笑说道:“贫憎向居东海,即以此钵为号。”
夏天翔闻言改容,又复施一礼道:“原来大师竟是名震武林的佛门高手一钵神僧,晚辈夏天翔多有失敬……”
一钵神僧摆手笑道:“我与武林各派均无渊源,故交往之间,向来一视同仁,不分尊卑长幼。你难道不认得那洞外左右山壁上所镌的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