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傻幺妹呀!
太阳快要落了山了,后山的坡上正好看那落日沉进霭霭云霞里。两人静静地坐着看着,翠乔是个话少的,沈大小姐或者侯先生在,他同他们倒是有说有笑的。和她在一块儿,两个人都没什么话,目光接触到翠乔就能看到他微微眯着的眼。
这就够了,翠乔这样想,黄昏是这样的美。
直到山下有人来寻,要他回去打针吃药了。
他送了她自己口袋里的手帕,翠乔怕热,额头上是点点汗珠,他就递了手帕:
新拿的,干净的,你出了一头汗。他看着她额角头发都有点濡湿了,他自己倒是还是浑身冰凉凉的。
翠乔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他一齐带去了,走过那水田,过了桥,又行了几里路,月亮起来了,沿着月光照亮的路,一直去了那高高盘据在岭上的沈家大宅,进去了他的那个宽敞整洁的院落,进去了他常年躺着的,满满当当都是书的屋子里。
他不知道有没有歇下,天这样热,可不敢这样晒还跑来她家这样远。
她晚间睡觉是枕着碾坊的流水,心里还是他白日里的说话声和笑盈盈的眼睛。
阿妈后面倒是经常带翠乔去沈家玩,她也见过他很多次,看着他脸一日白过一日,有时候他出来同她坐一会儿,请她吃城里捎来的糕点,有时候他在书房里看书,还能考她几个字,有时候他躺在床上,外面熬药的烟雾袅袅。
阿妈听得消息越多,也就不愿意让翠乔老去那沈家了。
翠乔心里头有着一股子气劲儿,倒不知是气到了谁头上,只闷闷的,没得叫她很是低落,很是难过。
她听到阿妈和隔壁刘孃孃说:
哎,只怕是今年冬天都难过了,可不是又换了大夫过来嘛,哎,家大业大的,也是命
阿妈说了什么翠乔也没心思听了。
她去天井里头端个矮凳儿坐着,看着地面上一点点被她的泪珠儿濡湿,又干透了。
她悄悄的一个人去了沈家,他的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她不好进去,愣愣地看了好半天,她只好又自个儿一个人回来了。
沈家大小姐已经定亲了,在省城住了好久,也没有回来,她没有由头去沈家。
夏天过去了,河边草木都染上了混黄的枯色,翠乔只是去沈家送东西时听过他的几句消息。
收谷子的时候她听到人茶歇时提到他,他要回城里去了,说是去洋人的医院。
他从这条路去吗?翠乔望着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条路。
她洗衣服洗完了也愣愣地看着那条路,好像是看到路上行来一群人,上头那人用扇子盖着面孔,扇子一挪开,白白的面孔,戴着眼镜,笑意盈盈。
她过去看着他,跟她说话,她分明听到他说:幺妹儿你可带我去山上摘那恩桃儿,还有那香香的草。她回他:这可入秋了,恩桃和那草都没了,但是秋天可以去拾板栗,板栗炖鸡是顶好吃的。
他听着这话儿又笑了。翠乔禁不住也跟着笑了,这一笑却一下子醒来。
原来是发了梦。
她醒来就起来,阿妈嘱咐她在家带好小弟,莫要乱跑,她自己急匆匆地出了门,一时小弟莫名哭了起来,她听话的,抚着小弟的头,嘴里哼唱着哄他。
有人从河那头过来了,看他们姐弟俩在碾坊门口哭的怪可怜,就过来问:
你阿妈呢?
不晓得呀,她出去了。
快叫你阿妈回来呀,小孩子要吓到的,那沈家死人了。
什么人啊?翠乔心里急急的。
那养病的人呀,哎,年纪轻轻的说着,便过去了。
翠乔在门口抱着小弟,心里头一片茫然,她好想发梦一样,她想起昨夜她做的梦,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没有醒来。
小弟哭累了也就睡了,她呆呆的抱着睡的沉沉的小弟,在门口不知道等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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