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崔嬷嬷还未出院子,裴宥自己来了。
崔嬷嬷疾步来禀,在容华耳边低声道了一句:“世子竟带着那暗卫来了。”
容华捻着佛珠的手顿住。
容华长公主多年礼佛,虽常在佛堂闭门不出,可这府里的事情,哪有不清楚的。
裴宥回国公府的第一日,身边就跟着一名暗卫。
训练有素,武艺高强。
一开始母子二人还有些生分,他不说,她不好过问。后来发现他有些事情刻意避着自己,像是对她有所防范,她几次动了心思,却没真去查。
再后来容华便置气一般,就看他要什么时候才对她敞开心扉。
却不想这一日来得这么突然。
但也就在下一瞬,容华便意识到,她这个心思深沉的儿子,不会无缘无故地示好。
他怕是对她有所求。
徒白在裴宥的引介下向长公主磕了头。
“前太傅曹赋,母亲从前应该与他熟识。”夜尚不算深,但裴宥身上仍旧染了些露气,人便显得愈加清冷,“王氏夫妇抛家弃土带我入京,便是为了拜他为师。他出身庶族,深感庶士之间的天差地别,退出朝野后,望有人能达成心中夙愿,暗中于贫寒庶子中选了几名学生,大力培养,希望他们进入朝堂之后能为庶族披荆斩棘,闯出一条坦途来。”
“我是他选中的学生之一。”
容华颇为诧异。
曹赋她当然认识,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一个,当年她没少和他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那老头子都年过七旬了,居然还在带学生?
而裴宥,竟是受他指点才有如此傲人的成绩?
“老师仁德善心,一辈子无子无女,却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寡女,徒白便是他收养的孩子之一。”
容华动了动唇。
不等她问,裴宥接着道:“老师收养他时他已经十二岁,身受重伤被人仍在山林。他一身本事自然不是老师那里学来的,只是他重伤之后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武艺倒是还在,便在老师那里做了护卫。”
“这老匹夫……”徒白的身份容华做过很多设想,自然没想到居然是出自那个动了一辈子嘴皮子的太傅府上。
但想想他一把年纪,还有心有力做这些事,不禁有些动容。
“此前不愿与母亲坦诚,一来提起此事,就想到王氏夫妇为我求学,不远千里由岭南迁居京城,最后却命丧于此,心下难免不虞。二来老师退居朝野之后,避世隐居,做的这些事都不为人知,儿子不想贸然说出去,扰他老人家清净。如今王氏夫妇离世一年有余,儿子也该放下了。”
裴宥眉眼微垂,一道阴影正好落在那枚红艳的小痣上,显得他的容色不似平常那般清寡,“母亲非普通俗世女子,心有沟壑,胸有大节,想必能理解老师做这些事的用心良苦,不会轻易去叨扰老师罢?”
裴宥一眼看过来,容华当即道:“母亲虽是国公府的夫人,但也是一国公主,断不可能只为天下世家士族说话,他做的这些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伱啊……”
她叹口气:“倒也不能怪你。若被那群士族知晓你几个同门的身份,得知几个小小庶子都敢结派,少不得处处针对,最不济也会参你们一个结党营私的罪。”
“母亲果然大智。”裴宥轻轻扬唇道。
难得听他恭维自己,容华双眉上扬,吩咐崔嬷嬷道:“你带这可怜的孩子下去,录名在册,今后,便多领一份国公府的俸禄罢。”
待崔嬷嬷将徒白领走,她又屏退左右,笃定望着裴宥,缓声道:“现下再无旁的人了,说罢,可是有事要与母亲说?”
裴宥轻轻一笑:“母子连心,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容华一时有些晃神。
裴宥极少笑,更遑论在她面前笑,每次来芙蕖院,他都板正端方,礼数周全。
如今与她有几分亲近了,也很少这样愉悦地笑。
难怪昭和近来追得紧,这孩子的颜色……放眼大胤,无人能及。
“母亲,儿子想娶妻。”裴宥说得自然极了,仿佛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