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这片黑暗时间一久,我的思绪也跟着乱飘起来。直到几个缓缓朝我们方向移动的黑影进入了我的狙击镜,才猛然让我清醒了过来。
是幸存的战士们!
我很快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如果是美军想要用这种方法来进攻我军坑道的话,那未免也太幼稚了。他们很清楚我们的坑道口的位置和朝向,经过了这几天的战斗,他们甚至都知道哪片区域在我们的火力控制之下。
所以这些在我面前缓缓朝坑道口方向爬来的人,十有八九是增援部队的幸存者。
“参谋长……”趴在我身旁的高永祥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状况,轻轻在我耳边问了声。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时候,我其实可以很轻松地把这几名战士接应进来。因为他们已经突破了敌人前两道火力封锁线,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封锁坑道的这十几个火力点。我们所要做的,只需要把炸药包引线一点。然后等炸药包炸响的时候跑出去接人就成了。
但我却没有这么做!我在数着那些黑影的人数,四个、五个……一共有十二个!
我咬了咬牙,摇了摇头。
“参谋长!”高永祥加重了语气又叫了一声。
“给我闭嘴!”我被高永祥问得心中一阵烦躁,用生硬的语气顶了回去。
我知道如果我不点燃炸药包把他们接应进来的话,不久之后等着这队战士的将会是什么!在这漆黑的夜色里他们很难找到坑道口,而且美国佬的火力点就在我们的头顶上。他们想要进入坑道而不被敌人发现,那慨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他们的人数太少了,我不能只为了这十几名战士而用掉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
所以,我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往前爬,一步一步地往前移。他们身上,甚至还背着支援我们的弹药和粮食,他们直到现在还不愿丢掉这些补给品,不愿丢掉这些送给我们却会大大增加他们牺牲在敌人枪口下的物资,甚至这其中有些战士显然还受了伤……看着他们艰难地往上爬的身影,一阵阵愧疚就像潮水一般的向我涌来。
我是谁?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他们是来增援我们的,他们是拼死为我们送粮、送弹的啊!可是我……这要是在以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点燃炸药包把他们接应进来。可是现在的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一点地走到敌人的枪口下。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希望会有奇迹出现。但现实是残酷的,特别是在战场上的现实!
随着一声枪响,探照灯的灯光很快就照在了战士们的身上。这时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但就在这一瞬间,这些脸就被一片片鲜红给淹没了。美军七、八挺机枪不约而同地朝他们扫射着,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倒在血泊之中。子弹在战士们身上打出一道道血箭,在我面前形成一抹红色的血幕……
“嗨!”趴在我身旁的高永祥狠狠往地上砸了一拳。
我知道,他这一拳里,即包含了对战士牺牲的痛心,也包含了对我的不满!
这时候我不由想起了庞师长的那句话:做为一名成功的指挥官,不仅要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要狠!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在战场上没什么机会对自己的战友狠,所以也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在战场上,时时刻刻都存在选择。
这些选择看起来很简单,因为它无非就是牺牲少数人还是牺牲多数人的问题。我想这个问题摆在面前,绝大多数人想也不想就会选择前者。但真正在战场上做这道题的时候,却发现原来那么难!
血腥味和硝烟味,伴着灰尘慢慢地从坑道口处涌了进来,我就这样静静地趴在冷冰冰的地上看着,一动也不动,没有思考也没有动作。
开始高永祥似乎还能理解……或者用“忍受”这个词更贴切一些,因为我知道他也是在控制着自己,只是因为我是参谋长而不敢发作而已。
但是……过了两个多小时,当第二队前来增援的部队遭受到同样的命运之后,他就再也看不下去,把步枪狠狠地往背上一丢,什么话也不说就闷声闷气的回到坑道中去。
有时我也会在想。干脆就点燃炸药让战士们痛痛快快地救一批战士进来算了,这样战士们至少在感情还会接受得了,心里也不会对我有什么不满。更何况,我这样一直等下去的话,如果最后一批还是这样呢?
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这个想法强行压了下来。做为一名指挥官,我要负责的不是自己的面子,也不是战士们对我的看法,而是战士们的生命和一切对战局有利的因素。
于是我依旧趴在坑道前一动不动地等着。
突然,一个炸药包在我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从外面丢了进来。它甩进来的力道很足,所以并没有掉进我们在坑道口处挖的通道内。我想也不想,一跃而起就把那个还冒着青烟的炸药包给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