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律所出来,裴郁坐在车里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把车开到了青泉省中心医院。
踏上医院门口台阶的一刹,他不由得在心底自嘲轻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卑劣。
从前,他对靠鉴定精神疾病来减轻刑罚的手段深恶痛绝,可如今,走投无路的他,也要抛弃自己的尊严,去撕扯这个漏洞了。
说起来,还是沈行琛以前伪装人格分裂带给他的灵感。
反正何年已经死了,再伪装一次,又有何不可。
怀揣着这种连自己都唾弃作呕的想法,他步履沉重地上楼,穿过弥漫消毒水气味,光可鉴人的长廊,终于在一扇半开的诊室门后,见到正穿着白服坐在桌后,埋头写病历的韩采薇。
他知道,韩采薇当年法医转临床,又考上医学专业的研究生,毕业后就在中心医院工作,具有精神疾病鉴定资格。
听他说完来意,韩采薇不出所料地笑了。
裴郁听得出,那笑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赤裸裸,明晃晃的嘲讽,仿佛在说——姓裴的,你也有今天。
令他微感诧异的是,他自己却并未觉得赧然,也没感到羞愧,只一心希望眼前这个女孩还如当年一样爽朗直率,尽情嘲笑完他,就顺手把事办了。
他不由为自己的行径,觉出一种天道循环的可笑来。
原来脸这个东西,说不要,也就能不要了。
他恶心这样的自己。
可他还是留了下来。
韩采薇扫一眼他放在桌上那只包装精美的迪奥香水袋子,环起双臂,一双修长的腿跷起,微昂着头,斜斜睨着他,整个人透出一种慵懒的高傲:
“想不到,你裴郁也有向活人折腰的一天。”
裴郁抿抿唇,口气平和而诚恳:
“韩元威的伤情鉴定,我随时可以做。”
韩采薇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
“可惜,我已经找你们市局另一位小程法医做完了,不需要你了。”
裴郁沉默一会儿,又说:
“我可以给你钱。”
韩采薇又笑一声,挑挑眉,提醒他:
“我比你挣得多。”
事实如此,裴郁没有辩驳的余地,微微垂下眼睫,有些说不下去。
韩采薇也不催促,继续用那种既好笑又讥讽的目光打量他。
安静是最强烈的揶揄。
良久,他再度开口,试图挽回一下:
“有什么要求,你说。”
“我说?”韩采薇略带不屑地反问,语气里的笑像细小钢针,一根一根,扎进他眼睛,“怎么,你还指望我提出什么陪我睡觉,弥补当年的要求?”
裴郁一时语塞,方才的确有一瞬间,这念头闪过他脑海,还没等他想好要如何应答,韩采薇倒先说了出来。